钟幸扯了几句,终于把话题扯回到今天的来意上。
“小邓,你毕业之后怎么打算?”钟幸说,“想继续演戏吗?签公司了没有?”
“没有。”邓廷歌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合适的。”
两人站在湖边亭子里聊天,钟幸靠在亭柱上,推了推眼镜。他长得温润平和,不说话的时候十分书生气,一旦说话就很毁形象。此时微拧着眉头思考的神情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平静。邓廷歌看了他几眼,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平静,他从钟幸的脸上看到了一些些狡黠的表情。
“没有中意的公司,要不要考虑我的工作室?”钟幸说,“你可能不知道,前两年我自己成立了一个工作室,目前正缺人,缺懂得演戏的人。”
和其他大的经纪公司相比,钟幸的工作室劣势和优势都非常明显。邓廷歌向钟幸要了一些资料,研究几天后给了钟幸肯定的答复:好的。
工作室虽然名气和规模都不大,但好在针对性强,而且会为他提供专门的经纪人和成套的训练课程。钟幸为了扩大工作室的影响力,同时也是为自己的电影不断物色人才,这半年来一直在接触新人。但他要求很高,所以成效不明显,邓廷歌是他出口邀约的第三个人。
钟幸对刘昊君也充满兴趣,但并没有把他吸收到自己工作室的想法。他仍旧希望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编剧应该以自由身来行动和工作。刘昊君对钟幸的印象异常好,得知邓廷歌的决定之后手动点了无数个赞。
半个月之后,邓廷歌去钟幸的工作室签约。看到合同上华天传媒的标志,他才后知后觉地问:“你的工作室是华天传媒旗下的?”
“不是,但罗恒秋是我的投资人。”钟幸递给他一支笔,“签吧,就算我有可能骗你,你师兄是绝对不会的。”
邓廷歌心里有些不舒服。钟幸没有跟他说明这个情况,令他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慌乱感。
在决定继续走这条路的时候,邓廷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罗恒秋。罗恒秋和他的华天传媒都能让自己实现愿望,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存了短暂的一瞬就被他自己抹去了。
他希望自己和罗恒秋的关系是更单纯更直接的,不牵扯任何利益,也不是上下级。“师兄”这个称呼他喊了好几年,已经懒得改口。而且他心里总隐约觉得,自己和罗恒秋现在就很好,师兄弟,很平等,也很自如。
他想了半天,在钟幸的劝说下还是签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有那么多顾虑,你的老板是我,不是他。”钟幸拿起合同看,十分满意,“先签三年的经纪约,三年之后再签就是十年。”
邓廷歌点点头表示明白:“合作愉快。”
钟幸瞅他几眼:“你这人挺奇怪的,有时候看上去可幼稚,有时候又装深沉。说你不懂吧,又好像什么事都揣在心里。”
邓廷歌一下子分辨不出这是夸还是贬,挠挠头笑了。
“谢谢钟导。我会努力学的。”
钟幸收好合同,抬头对他露出个怪异的笑容。
“别谢我,谢谢你师兄。”他说,“你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晓得,换了是任何一个别人,他都不可能有那么多心思对他好。”
邓廷歌呆在当场。
“你明确一点吧。”钟幸说,“行不行,是不是,给人一个答案。他自己肯定不会主动说的,但你别装傻。”
他站在邓廷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老罗这个人活得很累,请你别让他更累了。”
送走邓廷歌之后,钟幸一边步行下楼,一边给罗恒秋打电话。
“老罗啊,我把人签下来了。”他说,“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那头的声音有些疲倦,但听到他说的话之后语调明显上扬,“回去请你和老方上游艇吃大餐。”
“其实何必通过我呢?”钟幸一步步往下走,“华天传媒的能力可比我这个小工作室大多了。退一万步讲,你直接出面不是更好?他是你罗总罩着的人,多少好戏好角色好剧本自动自觉就会堆到他前面去?”
“不,这样会毁了他。”罗恒秋平稳地说。
钟幸揉揉自己太阳穴:“你不要那么迂腐。喜欢人那么久了,又为他做了这些事情,你向他要一点回报也是应当的,哪里是毁不毁这么严重?”
“不行。”罗恒秋斩钉截铁地说,“他的生活不能沾上任何污点,一点都不行。”
顿了一顿之后,罗恒秋放缓了语气:“钟幸,我知道你花了心思,也知道你为我好。但这种事情要讲究你情我愿。他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不要拉人下水,害他一辈子,也害他父母一辈子。你可能不信,但我对他的喜欢,不比你对方仲意的少。”
钟幸无言片刻。
“所以你理解了吗?我希望他好,希望他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生顺利当然很好,若有不顺利,他需要我的话我就会帮他。”罗恒秋说,“我知道你能懂的。”
挂了电话之后,罗恒秋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他刚刚结束一段长时间的出差,正坐在从机场返回家中的车上。秘书跟他汇报日程,他实在很累,将今天晚上的邀约都给推了。
在车上假寐片刻,手机突突地震动起来。
邓廷歌给他发来了短信,约他今晚去辉煌街吃夜宵。罗恒秋顿时来了精神,心想他肯定是要跟自己说成功签约的事情,立刻回复说好的。
“罗总,今晚不是要休息吗?”秘书说,“这个约会我需要记录吗?”
“不用了。”罗恒秋闭目小憩,心里却忍不住想今晚邓廷歌会用什么表情跟自己说他和钟幸工作室的经纪约。想到那人脸上没心机的坦诚笑容,他觉得心头淤积的不快和压力都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