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置身其中的人,是无法体会被救者此时的心态的。
在外面静坐了半个时辰,钟翠仍然心有余悸,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一点星火便惊得要跳起来。饶是端瑾这样稳重的,此刻也显得不在状态,面对公主的问题,她的脑子里也有些混乱。方才她只顾着照顾娘娘,生怕娘娘有半点闪失,对二位太医和侍卫如何也跟了进来,完全记不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汪公公,说:“汪顺,原先是陆侍卫最先冲进来的吗?”
汪公公揉着头,回道:“奴婢记得是这样的。多亏了陆侍卫他们,否则我等也非得要火势蔓延至正殿才被熏醒。”
端瑾道:“本以为不被烧死便被外面作乱的贼子乱箭射死,结果这念禅寺的厨娘却晓得春拂居里有暗室。”
汪公公连连点头:“不知道念禅寺的姑子们是不是都葬身火海。”
“端瑾姑姑,顺公公,好好的,为什么会有失火?他们是要害我们吗?”钟翠坐在一旁,小声地问。
汪公公和端瑾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当着公主的面该怎么回答。
好在端瑾如今也平静许多,便岔开这个话题,问长安:“公主,您怎么和翠儿换了衣裳,大晚上一个人在山上可是极其危险的!娘娘快担心死了。”说着她还瞪了一眼钟翠,想公主贪玩惯了,你一个宫女怎么不晓得规劝,还同公主一起合伙糊弄娘娘,回去真该好好训诫一番。
长安道:“我不过是让紫穗陪着我出去走走,没成想在外面迷了路。端瑾姑姑也别怪罪翠儿了。”
“紫穗呢?”端瑾这才发现,一直伺候公主的紫穗不见了。
“紫穗……对啊,紫穗呢?”长安站起来,四处张望,佯装在找人,“一见着火,我就匆匆回来,紫穗原来明明和我一起的,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
汪公公担忧道:“可别是让歹人给抓去了。”
端瑾瞪他:“许是和公主走岔了。公主和娘娘无事就好。”
长安低头叹了口气。
她晚上离开前和紫穗我查过守卫在此的侍卫,原来并没有陆子骞。想不到她和卫珩离开一阵子,陆子骞便出现在此。
最开始,她是预料到陆子骞会出现,毕竟她让常公公告诉给陆子骞母妃来了念禅寺。陆子骞敢混入宫里偷偷看母妃所住的翊熙宫,想必知道了母妃在念禅寺,就一定会过来。她原是打算借此机会,好好警告陆子骞,让他从此不敢再觊觎母妃,当然她不确定这样是否有效,若是再不行,她便打算狠心除掉陆子骞。总归她不能让陆子骞再成为别人的威胁母妃的把柄。
岂料事情变化之快,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也是,连卫珩都有着前世的记忆,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长安!”突然,灵妃喊她的名字。
长安急忙转过身,由着母妃抓起她的手。
灵妃吃了朱太医紧急开的保胎药,加上两位宫女依着朱太医的方法,按揉娘娘身上几处穴道,此时已然是半睡半醒的,但是方才的大火仍旧让她心里不安,睡梦中她还觉得长安在着火的房子里没出来,便惊惧地喊了长安的名字。直到真实地感受到长安的手被自己紧握着,她才再度陷入瞌睡中。
其实这样的情况下,本不该让娘娘入睡,然而朱太医知道,如果此刻再不让娘娘快些入睡休息,怕是龙胎必定无法保住。如今为了保住皇嗣,他只能委屈一下娘娘,将就着休憩片刻。
方才娘娘们出来后,卫骁、韦邺、张承和士兵们也都下了地室细细检查过。
地室里有床,柜子,凳子,一些放置许久未用的烛火,还有女人用的一盒妆奁。床上也有被褥。帐幔上落满了灰。柜子凳子床沿上倒没有灰尘,想必是娘娘们下来后,宫女紧急打扫的。仔细摸柜子的死角就能摸到一层厚厚的灰。
后来,端瑾命人将地室里的被褥拿出,给娘娘暂且凑合着,否则地上凉,于娘娘身体有碍。
因为灵妃在此,官员士兵都不能靠得太监,长安想接近陆子骞都不能,心里急得不行。她眼瞧身边的端瑾汪顺和另外几个宫女,都显露疲惫之态,唯有她,因为陆子骞的出现而惴惴不安,完全无法定心休息。
钟翠因为年纪不大,且自己差点被活活烧死,所以哪怕现在安全了,也惶惶恐恐,不敢打瞌睡。
长安想到了两位厨娘,打算去见识一下她们。
不过这时候,二位厨娘都被张承叫过去问话,包括朱太医、邵太医和陆侍卫。问话的内容和长安所知道的差不多。
问及为何知道暗室之时,厨娘解释是以前无意中听到念禅寺的姑子们说起的。这是句死无对证的话,因为念禅寺的姑子几乎都死了。定如师太所在的柴房更是被烧成了灰烬,连尸骨都未找到。当然,还活着一个了因师太,不过了因师太恐怕是没法轻易露面的。
长安道:“她们二人护主有功,回头母妃定然有赏。二位大人可否问完了?若是问完了,我也好带过去请示母妃。”
张承道:“回公主,臣等问完了。”
长安看着两个年轻的厨娘,道:“跟过来吧。”
厨娘跟在长安身后。
方才没人注意的时候,二人已经得到了卫珩指示,卫珩告诉她们:“可对公主坦明一切。”
停在中间的地方,三个人说话既不会让前面的官员士兵听到,也不会让后面的端瑾他们察觉。
长安问:“你们二人都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草民叫弯月,这是我妹妹圆月。我们二人希望能替公主做事。”
她们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名字是卫珩给取的,姓也随了卫。不过两个人习惯了只说名字不说姓。
长安打量她们,道:“厨娘本公主不再需要,颐心殿已经有了翠儿,况且宫里的御膳房也不缺人。”
弯月道:“我同妹妹圆月也不只是会做饭。虽说我们姐妹二人身手一般,对付三两个普通人还是没问题的。以后公主若是出宫了,带上我们也比较稳妥。”
“这么说,你们是习过武的?”长安问。
弯月道:“回公主,是的。”
“本公主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长安道,“你们救了母妃是不错,可今日这场火还不定是有什么内情。要本公主留下你们,你们总得有所表示。”
弯月道:“只要我姐妹二人能做到,公主尽管吩咐就是。”
长安抬头看着卫珩的方向,轻轻挑眉,道:“本公主要你们杀了卫府的卫四公子卫珩。他就在这儿,若是不认识,本公主可以指给你们看。”
弯月顿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刚才不是都回答得挺快的,怎么现在不吱声了?”
弯月面露为难:“公主,我们……我们……杀不了卫公子。”
长安板起脸:“是杀不了还是做不到?”
弯月倒是不拐弯,她只记得卫珩说的,可以对公主坦明一切,于是坦白道:“两者都有。公子对我们姐妹二人有救命之恩,又让人教我们习武,给我们安身之处,让我们免于被人欺辱。我们做不到伤害公子,也没那个本事伤害到公子。”顿了顿,弯月又补充,“公子说了,保护好公主便是在报答他的恩情。”
“这么说,卫珩才是你们的主子啊。”长安哂笑道,“一仆不侍二主。回头拿了母妃的赏,继续去听从你们的卫公子的差遣吧。”
弯月脸色更加难看了,“可是公子……”
这时,朱太医提着医箱朝这儿走,估计是再过来给灵妃娘娘把脉的。
此时天已蒙蒙亮,长安合计着宫里也快来人了。眼前这情况,母妃势必还是要回宫的,这一路颠簸,加上夜里受的惊吓,她真担心母妃的身子熬不住。
长安示意弯月和圆月在此处等候。等朱太医走到的时候,她便同朱太医一起往母妃暂歇的地方走去。
“朱太医,母妃今日恐怕免不了要赶回宫中的。”长安叹了口气,“母妃腹中的胎儿能保住吗?”她本还想说若是保不住便算了,母妃活着要紧,不过想想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毕竟皇嗣更为重要,她这话假如被有心者听到,传到父皇耳中,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太医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公主请放心。”
“这一路上总有颠簸,你有几成把握母妃能安然无恙?”
朱太医停下来,想了好一会,对长安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脸遗憾地说:“两成。”
“只有两成!”长安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朱太医垂下眸:“微臣不敢诓骗公主,昨晚上娘娘就有了落胎的迹象,好在微臣和邵太医都在,娘娘躺了一会才略有好转,方才紧急吃了药,也不知道能不能转危为安。此胎本来挺稳的,也是这两日事情太多,娘娘过于忧心,又未能休息好。早知道会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开始就该让娘娘回宫养胎。”
“行了,朱太医不必解释。”长安轻叹,“本公主相信你的医术,若是你说了只有两成把握,那旁的太医恐怕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公主抬举微臣了。”朱太医压低嗓子,“微臣也谢谢公主替微臣找到当年卖了我妻儿的牙婆子。”
“本公主会命人继续帮你找圆云戏班的。”长安知道,以朱太医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以前的戏班子。
“微臣正想等娘娘这胎稳妥了便辞了官去四处寻找。”
“此事容后再议。太医先去瞧瞧我母妃吧。”
端瑾见是朱太医,便说:“娘娘已经歇下了。”
朱太医道:“我正是要看看娘娘休息时的脉象如何,请勿叫醒娘娘。”
端瑾小心翼翼地将灵妃的手拿出来,给朱太医瞧把脉。
朱太医瞧了脉后,低头写方子,写好后递给端瑾:“这是药膳汤,每日早晚都要让娘娘喝一碗。”随后他又写了一个方子,“先前给娘娘的药不可再喝,请换成这个。”
端瑾点了点头:“谢太医。”
长安顺便问端瑾:“端瑾,那两个小厨娘,母妃可曾说过赏赐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