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均输令本是他麾下之人,此番也曾参与着麻纸的输送出售。如今他死了,若是上任新官并非他的人,恐怕行事又需多生困扰。而更为关键的是,他决意谋反后右相与之联络的那些充满了暗语的信件,也都消失不见了。
是以姜溯命张遗前去探查命案现场与均输令尸体。毕竟张遗本是做为刺客而存在,对大部分武器与刺杀手法都极为精通。等他翻查尸体,很快确认令史所言不假。当然除此之外他还看得出凶器应当是一柄短匕,凶手持短匕于站于均输令身后,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将之杀死。
如此一来,凶手恐怕是均输令熟悉之人。但不知是因利益纠葛,抑或仇杀。
张遗将此结果汇报于姜溯,并没有避讳其身旁姜泽。事实上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张遗总觉其手法似曾相识。
虽无任何理由与证据证明是姜泽或其手下动的手。但姜泽……实在是一个太过危险的人。
七日之后,廷尉理所应当地没能查出凶手是谁,倒是查到了一件不亚于重臣被刺杀的事。
——均输令在职十年,从一介普通士族大夫一跃而成富庶大家。其名下房产无数,田地五百顷,并以职务之便,克扣私藏各方贡品,勾结党羽贩卖粮盐!
……于是一时之间,举朝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如此神展开才好。
其实发生这种事情呢,廷尉也是不想的。奈何廷尉司并非上下一心,这边他尚未反应过来如何处理此事,另一头姜泽已完全知晓了。
这一次,天子似乎连震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命张遗带去一句轻飘飘的话:这次若真的再查不清真相,你的脑袋真的没有长在头上的必要了。
然后廷尉司上下只觉浑身莫名一冷,纷纷捂紧脖子和脑袋,痛苦地查证这一起贪污大案去了。
廷尉灰头土脸查证此案时,姜溯正静静坐于别院亭中。
惊蛰之后,春雷乍然,万物复苏。及至春风,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灿烂的光景。士族大夫们便纷纷三五成群,游玩赏春,以作诗写文为乐。
右相找来时,姜溯正在和自己下棋。
一个人若常将思维一分为二,同自己下棋对弈,那么总会有一些截然相反的想法不断拉扯自己。无论棋盘如何纵横错落,无论黑白双方如何斗智斗勇,到头来终归跳不出他亲自设下的陷阱。
右相静静等了半晌。
他很快看清是黑子略胜一筹,以并不算强硬的姿态包围了白子。而现在是该轮到白子落下,但姜溯已保持凝视棋盘这一动作许久。
他好像有些举棋难定。
右相便取过白子,落入棋盘。
他选择了突围。
姜溯微顿,然后抬眸。
他凝视右相,表情一如既往淡漠冷静。但事实上自从被诬陷刺杀姜泽至今,右相方才后知后觉发现姜溯有什么地方开始变了。他不再提及谋反一事,也没有试图伤害姜泽分毫。
他好像不再执着于皇位,却又从容不迫继续布局。
右相不能明白姜溯到底在想什么。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看姜溯继续颓废下去。只是一切皆在姜溯一念之间,他只能极尽全力劝说姜溯莫要再感情用事,错失大好时机。
姜溯静静听他说了片刻,敛眸一笑。
他将目光重新挪回棋盘之中,随手丢下一粒黑子,起身而去。
右相面色骤然惨白。
——原先试图突围的白子瞬间兵败如山,再无翻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