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对于门阀贵胄的打压,自太宗李世民就已经开始。从贞观以来,至今近六十年光景,世家大族的确不复当年的盛况。可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范阳卢氏为五姓七宗之一,堪称华夏顶级豪门,哪怕是受到朝廷的打压,依旧底蕴深厚。
如此庞然大物,绝非杨承烈一个小小县尉可以抗衡。
如果杨承烈没有脱离杨氏家族,说不定范阳卢氏对他还可能有些忌惮。
可现在……
“阿爹,怕了?”
杨守文忍不住轻声取笑,令杨承烈老脸一红。
“休得胡说,我怕什么?”
“五姓七宗,那可是范阳卢氏。”
“哪有怎样?”杨承烈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可杨守文却能看出他声厉色荏的本质。
的确,对门阀贵胄,杨守文可能不会有什么畏惧。
但是杨承烈不一样,他生活在这个时代,世家大族的能量究竟如何?他怎能不知。
卢永成和他争斗,他不怕!
说到底,那是个人冲突,就算是卢永成再厉害,他杨承烈自认也有办法与之对抗。
可如果卢永成背后的范阳卢氏也参与其中……
杨承烈闭上眼睛,靠着墙一言不发。
而杨守文也没有赘言,而是在小门的门槛上坐下,呆呆看着渐渐被黑暗笼罩的小巷。
父子二人就这么一个站立,一个坐着,沉默良久。
“兕子,你回去吧。”
“啊?”
“我今晚要晚些回去,你告诉你阿娘,让她不必等我。”
杨守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需要我帮忙吗?”
“你想帮我?”
杨守文笑道:“你是我阿爹,我是你儿子……你好了,我才能风光无限;你若是倒霉了,只怕我也要跟着倒霉。如今,你遇到了麻烦,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帮你?”
“好啊,那你帮把陈一解决了。”
杨承烈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下来。
他颇有些玩味的看着杨守文,脸上还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陈一?”杨守文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轻声道:“阿爹是想要杀鸡儆猴?”
“嗯!”
“好啊。”
杨守文一脸轻松之色,朝杨承烈点了点头。
“切,真要杀鸡儆猴,也用不着你。”
对于杨守文的回答,杨承烈有些发懵。他笑骂道:“老子还没有落魄到要让儿子出面杀人的地步。
好了,天已经不早,你早些回去吧。”
“好,那我回家了。”
杨守文也没有废话,朝杨承烈点点头,便沿着小巷往外走。
看着他的背影,杨承烈一双浓眉不自觉的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更流露复杂之色。
对自家这个儿子,他有些看不透。
那种感觉,他有些形容不出来。有的时候,杨守文表现的不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傻小子,而是一个有着很深心思的人。这也让杨承烈有些疑惑,有些担心。
看起来,还是要早些把他送去荥阳。
若久居昌平,怕是要耽误了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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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杨守文把他和宋三郎谈话的事情与宋氏汇报了一遍,不过却隐瞒了关于卢氏的情况。
听宋三郎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宋氏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天天被人闹上门来,终究不是一桩好事。
杨家在昌平,好歹也是有脸面的人。若是宋三郎的家眷不消停,对杨家而言,也是颜面无光。
不过现在好了,相信宋三郎的家眷也不会再来闹事。
宋氏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整个人也变得轻松很多。晚饭的时候,她甚至还多吃了一碗胡麻饭。
这胡麻饭,是用糯米浸泡,而后蒸熟,再将之捣烂揉成小团,拌上芝麻和白糖即可食用。不过,由于芝麻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种子,名为胡麻,故而叫做胡麻饭。
这东西在后世还有一个俗称,叫做麻糍。
只是杨守文对甜食不太喜欢,所以吃的不算很多。
晚饭后,他带着幼娘和青奴在院子里玩耍,杨瑞则拖着疲乏的身子,从外面走来。
“大兄过的好自在,却苦了我在外面奔波。”
他一屁股在门廊上坐下,苦着脸抱怨道:“早知道这样子,我才不要做执衣这么辛苦。”
“还不是你自找的?”
杨守文忍不住笑道,然后示意幼娘和青奴带着四只小狗玩耍,菩提则匍匐在他身旁。
“盖老二怎么说?”
“他问了,老军说没问题。”
“那就好!”
杨守文说着,端起身边的水碗,喝了一口水之后,突然又问道:“二郎,你认识陈一吗?”
杨瑞一愣,旋即笑道:“怎会不认识他?”
“他今晚,可有当值?”
“最近一段时间,三班衙役都少不得当值的差事。”杨瑞想了想道:“我想想啊,他今天应该是在西山坊当值……嗯,我记得他会在西山坊坐班当值,不会有错。”
西山坊当值吗?
杨守文眼睛一眯,轻轻点头。
“大兄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对了,这家伙身手如何?”
“身手嘛,倒是不错!”杨瑞想了想回道:“陈一在民壮之中,应该算是一个高手。我记得管叔父曾和我说过,陈一郎的刀法不错!两年前契丹人造反的时候,陈一郎曾斩杀了三个獠子。只可惜这家伙好酒又贪色,所以才一直待在民壮。”
“这么说来,倒是个见过血的狠角色?”
“差不多。”
杨守文点点头,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坐班值守的规矩,这才让杨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