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夫人这一杯酒找不到合适的名目?”李恪笑着说。
老夫人摇摇头,依旧是看着李恪,叹息一声说:“蜀王,你可知,比起你的父亲来,你更像你的外祖父。”
李恪神情没有变,也只是瞧着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似笑非笑地说:“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人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拐弯抹角。”
“蜀王爽快。只是,你毕竟年轻,我怕你一时想不开,走错路。”老夫人还是站着,手中还端着一杯芙蓉醉,大约因喝过酒的原因,老夫人那千沟万壑的脸上泛着红光。
李恪呵呵一笑,语气平静地问:“依老夫人言,什么路才是正确的?”
“你外祖父才华横溢,颇有手段,以次子身份得宝座。若非后面行为差池,哪里又有今日?”老夫人压低了声音。
李恪脸上讽刺的笑更深浓,反问:“老夫人希望像我外祖父那样,与名门贵族结盟,借你们的势,最终举得大宝?”
老夫人笑着点头,道:“蜀王是聪明人。你才华横溢,即便如何低调,长孙一族也不会容得下你。只有你死,才能绝天下望。你的处境,你自是清楚。要守得住人,首先得手中有这个——”
老夫人说着,做了一个狠狠捏拳的手势。
江承紫知道她是在劝李恪与旧贵族联盟结盟,成为未来最有权势的人,才能守住她。
李恪冷笑一声,反问一句:“帮我?就凭你们那群乌合之众?”
江承紫想过李恪的可能会勃然大怒,亦或者义正言辞地拒绝,又或者脸色一沉什么的,就是没想他却是直截了当把人家踩在地上。
乌合之众!!!!!人家那可是上层社会的精英啊。老兄,在古代这种国家,教育未曾改革之前,上得起学、认得了字的还不是这种名门家庭的子弟么?
“乌合之众?”老夫人的脸色有点难看,拿酒杯的手有些摇摇欲坠。
“嗯。”李恪还一本正经地点头。
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大约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终究是抽搐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恕我不能喝老夫人这杯酒。”李恪将酒杯放在桌上,施施然坐下来。
“蜀王,你不仔细考虑一番?不日,你就要与阿芝佳偶天成,难道不想守住你的幸福?”老夫人不甘心,又继续洗脑。
李恪扫了她一眼,沉了一张脸,冷冷地说:“我以为昨日下午,阿芝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了。”
老夫人脸色一滞,也是悻悻坐下,叹息一声道:“阿芝是阿芝,蜀王是蜀王。今日设宴,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恭贺,三就是想要问一问蜀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意思很明确:乌合之众不值当跟我谈什么合作。”李恪直接了当。
老夫人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去接话。李恪继续说:“作为阿芝的祖母,我尊重你,也最后提醒你一句:杨氏的辉煌,上千年的荣光,别那么小家子气,全给断送在你手上。”
老夫人被说得脸色刷白,李恪却是站起身来,对江承紫说:“阿芝,回去吧,这芙蓉醉不过尔尔。”
“哦。”江承紫站起身来。
李恪径直走过来,拿了衣帽架上的斗篷给她披上,轻声说:“春寒露重,我们回去吧。”
“好。”江承紫轻柔地回答,直直地瞧着李恪的脸,只觉得喝了芙蓉醉的李恪真是好看啊。
“瞧什么,走了。”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要往外走。
“蜀王,且慢。”老夫人喊了一声。
李恪头也不回,径直说:“杨氏祖宅的明路,阿芝已指给你。”
“你毕竟是庶出,真不考虑?”老夫人像是喊了高价卖不出鞋子的店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跟顾客拉拉扯扯地啰嗦。
江承紫忽然觉得还是之前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太婆更让人喜欢一点。立刻脚步一顿,回头扫了她一眼,笑道:“老夫人,看来你与我大舅舅罅隙很深啊。”
“什么?”老夫人一时明白。
江承紫却是高兴地补充:“蜀王说的大舅舅是我大伯父。”
“嗯,阿芝真聪敏。”李恪附和着点头表示赞许。
汗,这种事也能拿来赞美!!!江承紫有点不好意思,却听见李恪继续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该问问我大舅舅。”
老夫人没说话,李恪牵着江承紫就出了老夫人的宅院。
软轿在门口等着,江承紫表示刚喝过那芙蓉醉,脸上*辣的,想要走一走。
李恪就从随从手里拿过一盏灯笼,在抄手游廊上与江承紫肩并肩地漫步。
“四世三公、王侯公卿满门的弘农杨氏,真的败了。”走了许久,李恪忽然停住脚步,感叹了一声。
江承紫脚步也是一顿,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弥漫而来。
辉煌近千年的名门望族正在急速衰落,曾经的繁华也竞逐流水。整个家族里乌烟瘴气,尽是一群乌合之众鼠目寸光之辈。只是想一想,就让人悲凉。
她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两人就站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瞧着近处的一小块池塘,池塘里有荷钱刚出水,水上有碧苔点点。当然,这是江承紫瞧见的景象,对于李恪来说,那里只有个池塘,池塘里的情况,他是瞧不见的。
他只是瞧着那个方向,瞧着一片虚空。
看着前方许久,江承紫偷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神情肃穆略带悲伤。
“阿紫,花开花落,最是人间留不住。”他语气悲伤,转头瞧着江承紫。
江承紫看着他墨黑的眼睛,想他不至于因为杨氏的败亡而悲伤,应该是想到了前世里的种种。
想到前世的种种,江承紫只觉得心颤颤地疼,低声问:“阿念,你是想到从前了吗?”
“嗯。”他轻声回答。
江承紫轻叹一声,向前一步,抱住他,低声说:“阿念,不破不立。每一场的失散,都是下一次相聚的开端;每一次的败亡,都是新生的酝酿;每一遭人生的挫折,都是攀上高峰必经的崎岖路。”
“嗯。”他反手将她搂得更紧一些,灯笼落地,骤然熄灭。
不远处,杨初却在低声喊:“蜀王,像是有人连夜入了弘农杨氏。”
“是谁?”李恪声音已恢复冷静,同时也放开江承紫,在暗夜里摸索着为她整理斗篷。
“目前不清楚,但看门房已回来通知了好几拨。”杨初说。
“退下吧。”李恪挥挥手,尔后对江承紫说,“可能情况有变,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情况。”
“嗯。”江承紫点头。李恪吩咐软轿过来,两人径直回了六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