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两人走投无路之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从门里伸出来,一把揪起卫崇荣,把他拎了进去。
拓跋先翰眼疾脚快,也不等人家招呼他,跟着就进去了,迅速把门关上。
两头被人围堵,卫崇荣和拓跋先翰插翅难飞,有人相助已是意外之喜,暂时顾不得去追究他的身份。但是那人拎着卫崇荣进了屋,立即躬身道:“见过小王爷。”
卫崇荣闻言大喜,忙问道:“你是父王派来救我的?”他就知道,卫昭不会答应扶余人提出的任何条件,可他绝不会不在意他的生死,把他扔下不管的。
那人不说话,默然颔首。卫崇荣高兴地朝着拓跋先翰笑了笑,拓跋先翰唇角微扬,冷静道:“两头都有士兵搜寻过来,我们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策。”
卫崇荣立即转头,把视线投向拎他进屋的人。那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着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是很典型的一看就忘的长相。
中年人侧目看着拓跋先翰,上下打量一番,转而向卫崇荣问道:“小王爷,这位是……”他接到的任务是找到小王爷,并设法将他带出城,这个人是计划之外的。
卫崇荣咬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拓跋先翰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全然地信任他,先前走投无路之时也就罢了,如今卫昭的人找到了他,继续带着拓跋先翰,不仅不方便,而且很危险。
拓跋先翰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不等卫崇荣组织好语言,他就抢先说道:“既然有人来救你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告辞,日后有缘再见。”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料他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被那个中年人抓住了肩膀:“你不能走!”
卫崇荣和拓跋先翰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只听中年人说道:“你现在出去,正好撞上外面搜寻的人,岂不是暴露了小王爷的身份,你暂时还不能走。”
中年人想了想,让拓跋先翰到外面屋子等着,他把卫崇荣拉到墙角,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又拿出一张地图,大致介绍了几句,便把地图塞进了卫崇荣的怀里。
“小王爷,你可都记住了?”中年人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卫崇荣连连点头:“记住了,记得滚瓜烂熟。”他背地图,可是比背书都要快的。
中年人欣慰地笑笑,出去把守在外面的拓跋先翰叫了进来。
拓跋先翰进来就说:“已经快要搜到这里了,左边还有三家,右边还有两家。”
中年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你们快跟我来。”
卫崇荣和拓跋先翰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拐进了旁边的厢房。
进了厢房,中年人疾步走到炕前,掀起上面铺着的席子,又按下炕边的某个机关,露出个黑乎乎的大洞,示意卫崇荣和拓跋先翰赶紧跳进去。
卫崇荣毫不犹豫,嗖地跳了下去,拓跋先翰愣了片刻,跟着跳了进去。没等他们看清周遭的环境,眼前忽然一黑,显然是上面的机关又关上了。
卫崇荣摸索着站起身,在中年人说过的地方找到了火石和油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拓跋先翰看清这是一间不大的地窖,四壁空空,显得有些压抑。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地窖被人发现了,他们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
就在此时,只听“哐当”一声,拓跋先翰眼前豁然开朗。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现出了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的洞口。
卫崇荣推了拓跋先翰一把:“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拓跋先翰回过神来,率先钻进了地道,卫崇荣紧随其后。他往前爬出一小段,只听身后又是“哐当”一声。拓跋先翰没有回头看,他知道是卫崇荣把地道口给封住了。
地道起初很狭小,他们只能蜷着身体,手足并用地在里面爬行。爬过一段以后,地道越来越宽阔,他们也能站起身,猫着腰走路了。再后来,以卫崇荣的身量,就能完全站直了走。
拓跋先翰越走越是震惊,这里是庆佳啊,是扶余的王城,大衍人竟能搞出这样的阵仗,还不被任何人所知晓,实在是太可怕了。
卫崇荣面无表情,其实心里的震撼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拓跋先翰。
他被赫连濯擒来不过十余日,卫昭的手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挖出这样规模的地道来。更何况,这样的地道还不止一条。
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卫昭被俘以后,有人曾经想过要救他。只是他没想到,卫昭后来被赫连濯转移到了城外,这些辛苦挖好的地道,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约莫走了一刻钟,地道终于走到了尽头,拓跋先翰还是没能看清卫崇荣的动作,出口就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他从洞口翻出去,顿时被堆积如山的大白菜给淹没了。
原来,这是一间菜窖,大半边屋子堆的都是过冬用的大白菜。只是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不知他们家是人太少,还是菜太多,竟然还剩这么多没有吃完。
卫崇荣跟着拓跋先翰从菜堆里爬出来,看到他头上顶着一片白菜叶子,模样颇有些好笑,不由笑了起来,笑得直捂肚子。
拓跋先翰不明所以,他伸手把卫崇荣牵起来,顺手摘掉他头上挂着的半片发黄的白菜叶。
卫崇荣顿时不笑了,还帮拓跋先翰把叶子也摘了,敢情他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真没意思。
从菜窖出来,卫崇荣意外地发现这户人家竟然没人,不过他没有细究,拉着拓跋先翰匆匆翻墙走人。按照中年人的提示,这只是他出城的第一步,必须小心谨慎,一步都出不得差错。
顺利翻过矮墙,卫崇荣见四下无人,小声对拓跋先翰说道:“我们该分手了,就像你说的,有缘再会。”接下来的行动,他不能再带着拓跋先翰了。
拓跋先翰挑眉笑笑:“小王爷,为了帮你,我同时得罪了大君和贺容主君,你再回庆佳城的时候,如果我还没被他们干掉,你记得要来救我。”
卫崇荣点点头,承诺道:“我会的。”真有那个时候,他会试着相信拓跋先翰的。
拓跋先翰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刀,扔给他:“给你防身用的。”说完转身走人,毫不迟疑。
目送拓跋先翰离开,卫崇荣转过身,朝着第二个地道入口的所在地跑去。
扶余王宫,赫连濯对着贺容陵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你不是说小兔崽子一定在城里,人呢?你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大衍大军围城在即,他已经派人给卫昭传信了,他再不退兵,他就把他儿子给千刀万剐了。谁知关键时刻,伊殷竟然不见踪影,要是贺容陵不把人弄出宫去,就不会有这件事。
贺容陵像是在欣赏赫连濯震怒的表情,等他吼完了,才悠然道:“我承认,我低估了你家小兔崽子的本事,可他就是在这里,对改变我们的不利局势,也是毫无用处。”
“不可能!”赫连濯咬牙切齿,“你别看卫昭口头说得厉害,儿子在他面前被人行刑,他会心软的,我了解他的性格,他绝对受不了的……”
贺容陵长出口气,面上显出几分怜悯的神情,沉色道:“赫连,我不怀疑你对卫昭的了解程度,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姬辛已经从乌苏大草原赶过来了。”
赫连濯愕然,愣愣地说不出话,仿佛是被卫昭出人意料的做法给惊呆了。
贺容陵站起身,肃容道:“卫昭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退让,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退。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打其他的主意了,老老实实迎战吧,那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你去哪里?”眼看贺容陵就要跨出房门,赫连濯大声问道。
“我上城楼。”贺容陵头也不回地说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他不是芙莉妲,哪怕早就知道这场战事的结果,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心安理得地等待着注定的失败。该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逃避,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贺容陵离开后,赫连濯沉默地坐了许久,一句话不说,也不传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