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怡鼎这个建议,无疑充满了诱惑,可是巨大的诱惑往往伴随的是巨大的风险。以不足三万的杂牌军去阻击十万俄军主力一天,这对宋庆和徐邦道而言,实在是心里没底气。
“蒋大人,是不是请示一下军区?”宋庆是老江湖了,所以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事实上这个意见等于是一种试探,同时也是一种进退自如的策略。
蒋怡鼎心里暗暗的鄙视了一下这个老家伙,心道得给他们好好分析一下才行。同时蒋怡鼎心里又暗暗的着急,时间紧迫,还得耐心的给这两个不配合的家伙分析形势。
努力的挤出笑容来,蒋怡鼎拖过地图道:“两位请看,目前摆在我们的面前的方案,只有三个可能。第一,退过鸭绿江,凭借鸭绿江的天险守住边境线。很显然,这样等于把北上的道路给主动让了出来,万一俄军主力直接北上,我想我可以找个地方挖坑把自己埋了,省的丢人现眼。第二,后退十里,构筑防御工事。可惜这一带几乎无险可守,一旦俄军部署一支阻击部队,挡住前来增援的第一军两天以上,我们两只军队很可能就是被击溃的下场。第三条,我之前已经说了,冒险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没准能够一举扭转被动局面,同时两位也能一展伸手。”
宋庆和徐邦道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蒋怡鼎说的一天就能搞定丹东的话,似乎有点水分。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了,丹东迟迟拿不下来,两人的家底只有打光的结果了。所以,两人只能一再慎重。
“蒋大人,你还是说说具体怎么想的吧,我们再商议一下。”徐邦道目光中闪过一道激动,身为军人,在对外的战场上,自然想打出个名声来。
蒋怡鼎见两人动心了,连忙笑道:“请看这里——滚兔岭。老毛子人多兵多,辎重自然也多,只能走岭下的官道,这里是也附近唯一算的上有利的地势了。两位率部抢先占领这里,构筑工事,阻击俄军主力。”
蒋怡鼎的计划,实际上已经打动了宋庆和徐邦道。归顺了新政府后,两人确实也需要一次拿得出手的战绩来为自己正名,不然杂牌军这个尴尬的身份,可能要顶在头上一辈子。
二人相互看看,蒋怡鼎赶紧又加了一把火道:“这样,我把调一个重迫击炮团和一个重机枪营归你们指挥,加强一下你部的火力。”
“干了,要死卵朝上!”宋庆猛地站了起来,一锤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我们立刻回去,连夜整队出发。”徐邦道说着站了起来,蒋怡鼎赶紧补充道:“两位这一去,责任重大,面对俄军主力,如果守不住,请及时撤下来。”
“嘿嘿,蒋大人,您也别激将。我们两个老家伙,也不会吃这一套。既然答应干了,别说阻击一天。丹东只要没拿下,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一直打到最后一个人。如果蒋大人关心我们,还是多多考虑一下,如何快一点拿下丹东吧。”宋庆阴森森的笑着说,脸上有点不屑。
蒋怡鼎的一点小心思,被人一眼看穿了,多少有点尴尬的笑道:“如此,拜托两位了。”其实蒋怡鼎心里也明白,阻击一天,加上俄军在路上至少要走一天,一共是两天的时间,能不能打下丹东还是个问题。蒋怡鼎也心里也非常明白,只要这两位答应,丹东拿下之前,怎么都不敢轻易放弃阻击阵地的。
宋庆的话,倒也激起了蒋怡鼎的豪气来,拱手道:“二位,废话我就不说了,大敌当前,我蒋怡鼎是当年黑旗军的出身,并不比二位强多少,不过是先你们几步进了新军的门。今天我把话撂这,我要与二位同心协力,搭台子唱一出好戏给一些人看看。”
蒋怡鼎这掏心窝的话,倒是很对这两位老将的脾气,两人也不客气,齐齐拱手后,宋庆道:“蒋大人,您能这么说,我们心里就有底了。您放心,只要我们兄弟在滚兔岭,只要丹东还在老毛子手上,老毛子的主力就别想越过阻击阵地一步。另外,提醒一下蒋大人,当心一下丹东的老毛子弃城而走,我军一旦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那才是真的危险了。”
蒋怡鼎肃然道:“二位请放心,攻城之战,围三缺一,东面是隔着鸭绿江的朝鲜,老毛子要逃,也只能往西逃,所以我把西面留着给他们逃,城外事先派一个旅埋伏着,老毛子不逃也就算了,只要逃就算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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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三更,宋庆和徐邦道的朝鲜镇守军的军营内,一派热闹。一队一队的士兵举着火把往滚兔岭赶去,两位老将骑着战马,注视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心中多少有点忐忑的同时,油然而生出一份豪气来。
“徐兄弟,宋某年长,万一战事败坏,老哥我先走一步如何,家里的后事就拜托您了。”宋庆淡淡的说着,徐邦道楞了一下,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此去的风险,你我心里都非常的清楚。既然决定干了,就没打算苟且偷生。”
几乎是在宋庆和徐邦道出发的同时,库罗帕特金也从睡梦中惊醒了,看一看手表后,不由的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黄猴子,让人觉都睡不着。”
库罗帕特金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回想起刚才的梦境,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中国军队特有的黄军装追杀俄军的场面,库罗帕特金急的想逃,偏偏脚下没力气,几个中国士兵端着刺刀冲到面前时,吓醒了。
这样的一个梦,无疑不是什么好兆头。坐在床沿上,库罗帕特金默默的思索一番后喊道:“来人。”
“将军阁下,您有什么吩咐?”副官应声推门进来,库罗帕特金站起身子,开始穿上军装,一边问道:“先头部队有消息么?”
“半个小时前,收到他们的电报,已经抵达前方的红旗镇,按照您的指示,回电让他们休息到明天早晨六点,然后一早出发。”
库罗帕特金听着皱起了眉头,口中不住的嘀咕着,径自走出房间。这间屋子本事镇上一家大户人家的住宅,俄军进驻后,镇子上能看见的活人都杀了个干净,这宅子也成了临时的指挥所。
出了门口,院子里一片黑幽幽的,偶尔几只火把,在黑暗中像鬼火一样的闪动着,想起白天这宅子里几十号人被杀了抬出去的场面,库罗帕特金不由的心里微微的有点不舒服。偏偏一抬眼,看见院子里的那口井,想起了下午的时候,一个被手下拖到房间里打算强暴的女子,奋力摆脱后敞开胸怀冲到院子里,纵身跳进井口的场面,心里越发的觉得这黑暗有点阴森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似乎也浓了起来。
一阵凉风钻进领口,辽东春天的夜风冷的紧,刚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的库罗帕特金,不由的在风中打了个寒战。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的侵袭过来。
“该死的黄种猴子!”又是一声咒骂后,库罗帕特金总算是彻底的清醒过来了,思量一番后决然的下令道:“传令,全体集合整队,立刻上路。通知先头部队,不要休息了。”
“将军阁下,您的计划相当的高明,我想中国人不会看穿您的战术部署的?”副官本意是要拍马屁,结果拍到了马蹄上,库罗帕特金刚刚才想明白,一旦中国军队发现自己主动放弃营口,想到自己是另有安排的可能性,真的是太大了。
“狗屎,要说道军事理论,中国人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军事理论体系的著作《孙子兵法》,中国的绝大多数人是愚昧的,但是中国人口的基数太大了,出现一些精英根本很正常。例如我们面前遇见的对手,中国人的新军,他们的最高统帅沈从云,拿到世界上来看,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大国,一旦有了一个英明的领导人,是非常的可怕的。”库罗帕特金不知道怎么了,心中升起一股怅然来。
副官应声下去传达命令去了,库罗帕特金看着院子里开始忙碌起来的场面,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那是一个充满了未知世界,正如辽东战场一样,如此的难以预测。
“也许,我将很难体面的离开远东了。”一声微微的叹息,在凌晨的夜风中幽幽的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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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江前线,一通猛烈的炮火将11师的一线阵地犁地一样的翻了几遍后,这两天在阵地前留下了一千多具尸体的俄军,开始借着晨雾的掩护,小心翼翼的往前小跑,眼看那熟悉又可恶的阵地就在眼前时,似乎阵地上完全没有反应。
距离一百米,冲在最前面的俄军士兵开始紧张了起来,这些天的战斗让俄军士兵记忆最深刻的是,就在这个距离上,中国人的小口径火炮,机枪步枪构筑的火力网,根本就和死神的镰刀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今天很诡异的是,阵地上依旧没有反应。
“乌拉!”挥着指挥刀的军官一声大喊,士兵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一起扯开嗓子大喊着加快脚步往前冲。
大约在五百米以外的二线防御阵地上,齐成功举着望远镜很有耐心的注视着一线阵地上的变化,当看见晨雾中几面红旗飞快的摇动时,齐成功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来,慢慢的拿起电话。
“蒋有礼,天气不错,老毛子上了一线阵地了,好好的给我招待一下。”
“重炮团!目标正前方,标尺3300,三发急速射!”憋了两天的蒋有礼,放下电话后冲出指挥所,对着传令兵的这一声怒吼,似乎要将这两天憋的气,一下都发泄出来。
没有遭遇到丝毫抵抗的俄军,冲上阵地后,发现“该死的”的中国军人已经跑了个干净后,猛地的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可是欢呼声刚刚响起不到一分钟,霭霭晨雾中突然传来一阵密集且尖利的呼啸声。
“狗屎,是重炮,快卧倒。”一个军官大声的招呼,同时身子往下一趴。身边的俄军士兵,机灵的早就趴下去了,迟钝一点的,立刻被铺天盖地的炮火卷上了天空。
俄军士兵在战后的回忆时,每每提到中国军队的炮火时,往往会用“地狱”“长了眼睛”一类的话来形容炮火的密集和准确。一贯将炮兵发展看做新军最重要的一环的沈从云,在炮兵上的投入是巨大的。不说别的,这三年来,从德国购买的大口径火炮,就足足近千门。一战的时候,俄军一个集团军,十几个师才装备了4-500门大炮。沈从云一手缔造的新军,排除迫击炮不算之外,一个师就配备了一个重炮团,更别提每个军还配有一个重炮旅。大炮数量上,要算起来在远东战场上,足足是俄军的两倍。
短短的十分钟的突然密集的炮火打击,让登上一线阵地的俄军,尝到了什么叫乐极生悲的滋味。事先锁定的射击诸元,使得炮火打击变的精准无比,几乎没有什么浪费。
借着晨雾的掩护,11师的炮兵阵地,根本没有暴露的可能,给了俄军一次狠狠的教训后,炮击停止。
太阳出来了,浓雾在阳光中消散的很快,吃了大亏的俄军,小心翼翼的藏在破败不堪的工事里,只是派了一百多名大叫倒霉的士兵,冒险开始搬运那些在炮火中中奖的更倒霉的家伙。
统计结果很快出来了,一顿炮火下来,刚刚登上一线阵地的俄军,足足损失了三四百人。恼羞成怒的俄军倒也冷静,没有立刻发动反击,而是等到浓雾散的七七八八了,看清楚五百米之外中国军队构筑的第二道防御阵地时,大口径的重炮这才又隆隆的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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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齐成功用大炮偷袭俄军的同时,丹东城下第四军的大小火炮,全部集中到了城北。一百多门大炮对准城外的残余阵地,来了半个小时的猛轰之后,开始向后延伸。
炮火刚刚延伸射击,俄军士兵从各自的掩体中溜上了阵地上。按照常规,中国军队炮火准备后肯定是要发起冲锋的。
事情总是有点意外的,蒋怡鼎这一次玩了一把阶段性的炮火准备,俄军步兵刚刚上阵地,刚把机枪上的漫布掀开,又是一阵炮弹呼啸着落了下来,这一下砸的可算是热闹了。
丹东城外的炮火响的正热闹的时候,滚兔岭上宋庆和徐邦道同时抬眼望了过来,看着一团一团的硝烟升腾的场面,两人同时露出羡慕的表情。
第四军的火炮数量,足足是这个朝鲜监督军的三倍还挂点零头。朝鲜监督军2万5千人的编制,有个单独的炮兵队,装备了75毫米的行营炮和野炮40门,这些火炮主要来源还是当年甲午战争时期,从日军那里缴获的。沈从云顺手卖了个人情,送给宋庆和徐邦道了。
归顺之后,沈从云又大方的补充了十几门行营炮给宋庆和徐邦道,也算是承了戊戌年间两人没有投向满人的一部分情。
“徐兄弟,你我分一下工,岭上归你指挥,我到官道的另一侧找个地方,构筑阵地,两边互为犄角之势。”宋庆淡淡的笑了笑,收回目光。
“宋大哥,哪有这样的事情?你在岭上坐镇,下面我去。”徐邦道语气坚定的说着,宋庆苦笑了一下,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只能笑道:“如此,兄弟多多保重,随时保持联系。”
蒋怡鼎的炮火准备相当的成功,突击部队吹着冲锋号从大地上一跃而起,潮水一般的朝丹东城涌去的时候,蒋怡鼎这才不慌不忙的回头对副官说:“去,把我们的作战计划发电报上报军区。”
说起来军区的命令是让蒋怡鼎放弃攻打丹东,结果这家伙反其道而行,也算是抗命了。不过,蒋怡鼎心里有数,只要说清楚了情况,军区方面有刘永福在,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徐震接到蒋怡鼎的电报时,看完之后开始浑身冒冷汗了。心里非常的想骂娘,可是仔细的分析了一下蒋怡鼎说的情况,又觉得蒋怡鼎的处理无疑是最佳的,前提是宋庆和徐邦道能顶住俄军的攻击,蒋怡鼎能及时的拿下丹东。至于蒋怡鼎电报里说的,力争两天之内拿下丹东的计划,徐震不由的嗤之以鼻,开什么玩笑,第四军对上三万俄军,没有了宋庆所部的协同作战,一个星期能拿下都算是好事了。
看看时间,蒋怡鼎那边肯定已经打起来了,部队展开后再收回来,非常的伤士气,徐震按捺住心中的彷徨,决定还是先给北京发电报,通报一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