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渊道:“今天不谈这个了!”对程复道:“老夫子,在你看来,朝廷眼下最该做的是什么?”
程复看了看他,这才问道:“皇上是问当务之急么?”
凤九渊缓缓地点头着,唉了一声,道:“是呀,当务之急!”
程复道:“当务之急便是革新吏治,振奋民气!”
显然这和凤九渊想的不一样,但凤九渊并没有反驳,而是道:“这可都是些大文章,一时半会儿做不下来的……”说到这里,便打住了,思忖了好久,才道:“以你之见,凤凰界该不该参与到这场重新划分中宇宙世界权力和利益的游戏里去?”
程复一时之间竟然不能通过凤九渊的说话分析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见问,就道:“有伦先生的话我是赞同的,此事关乎国运,不参与是不行的!”
凤九渊道:“是呀,关乎国运,你在十谏疏里也说过的,太傅也在临终遗折里说过的……有时候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我的想法正确,还是大臣们是对的。我太固执了,太听不进意见了,只要自己认定的,非得干成了才甘心。老夫子,你不是朝廷命官,不在这乱局之中,在你看来,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程复这才算是明白了,凤九渊陷入了短暂的迷茫里,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会换来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经济必革是他坚持的,结果出了这么大乱子,而在其他的方面,却又是硕果斐然。眼下凤凰界正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即便是他这么坚定,也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走。一旦决定,便断无回头的可能了,若是错了,那便是亡国灭种的灾难。在这时候,换作是谁,都会迷茫,都会胆怯,都会不知所措。明白了凤九渊此问的真正意图之后,程复何尝不是一阵心惊肉跳?想到凤凰界的前途都压在凤九渊的肩上,想到凤九渊必须得为凤凰界的命运承担全部的责任,他的额上陡然渗出了大片细密的汗珠。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皇帝怕是天底下最难当的差使了!
该怎么回答呢?
程复组织了半晌的语言,才发现自己平生所学在这个问题面前竟然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甚至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面前仰望,想努力看清颠峰的景象,却又发现目力不够。
凤九渊见程复汗若雨下,脸色顷刻间苍白了下来,便自失地一笑,道:“世人都道皇帝好做,我以前也这般想。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富贵无边,再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职业了。可在我坐上这个位置后不久,就发现原来皇帝是个苦差呀,而且是天底下最苦最苦的苦差。别人只当我在,在说话,老夫子想必该是清楚我言下无虚的了!”
程复这揖手道:“是,臣明白……其实,臣也不能完全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臣也只是能舍身处地地想像一下皇上的艰难。”这话原本是大逆不道之语,好在程复深知凤九渊并不在意这些,所以才敢说出来。
凤九渊道:“可再艰难也得扛起来。太子还小,我又怎么忍心把这份苦差扔给他?所以,在我还在努力地履行着皇帝的职责时,我就必须把一切的艰难都担起来,并努力为子孙后代作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程复道:“皇上,臣,臣认为,本着为天下苍生福祉着想,皇上的选择就不会错!”
凤九渊道:“你是深明局势之人,如何不知道苍生福祉还得分成两半,一半是百姓福祉,另一半是特权阶级的福祉。眼下的特权阶级是忌惮我过度集权了,所以才处处发难;而百姓又怪我太过暴虐,所以心怀怨望。如果照顾百姓的利益,那么就会彻底得罪特权阶级,而失去了特权阶级的支持,我再想当个好皇帝,为百姓谋福祉也不能够,毕竟特权阶级才是构成凤凰界稳固统治的最重要基石。如果照顾了特权阶级……其实也只有照顾他们的利益,然后再约束他们,利用所能想得到的方式来约束他们。”他越说,思维越清晰,也就说得越流畅,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给百姓以最大的自由和最丰厚的福利,给特权阶级以最大的约束和最大的权力,再通过法律手段斩断特权阶级与百姓之间的有效联系,使权力倾轧和政治争斗只在特权阶级内部发生,使他们的**不能过度膨胀,使他们的机体不能有效成长。普通百姓在健康、明朗的氛围里成长、壮大,使他们成为凤凰界最根本的根基。科举制度,可以让普通百姓晋身特权阶级,而权力倾轧也可以让特权阶级沦为普通百姓。这种二元模式可以实现社会有效的、健康的循环,再加上皇权有意识的调节,百姓、特权阶级和皇帝,就形成了稳定的三角体系……以前我就是太不了解凤凰界的宏观运作,只看到了特权阶级的权力垄断和由此带来的不合理与不公正,只看到了普通百姓的晋身述求和压迫的屈辱,却没有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贸然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改革,妄图重构凤凰界的社会体系,打造一个我想像中的真正合理的、公平的、公正的、没有倾轧与压迫的完美社会。实践结果证明,我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