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菊一想,骇然道:“你,你,我的老天爷,你……我说你脑子没发烧?周密之可还四十岁都不到呀!”
凤九渊道:“那又怎样?原道宁现在不也才四十出头么?却已经掌管合众国军队多年,周密之为什么就不能担任首相?!”
“不,不,我不是说他不能,而是说,他凭什么去当首相?凭军功吗?朝臣们怎么会支持他?”
凤九渊道:“我支持他,军队支持,这就足够了。至于朝臣们么?哼,也该是换一批新的,听话的时候了!”
思菊问:“什么,新的,听话的?”
凤九渊闭目不语,假寐了起来。思菊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好奇,竟然触碰到了凤凰界即将发生的可怕的一幕,不由暗道:“他,他这是为了报复么?他难道就不清楚,这个集团有多庞大,这个集团的力量有多强大么?这么子整下去,又会有什么后果呢?”
凤九渊仿佛读到了她的心思,慢悠悠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为了报复。我的心你知道的,还没陷入那种可怕的极端。”说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道:“看来,凤凰界的土壤还真是培养极端主义者的天堂呀。照这么折磨下去,说不定我哪天也成了……”本想说也成了凤鸣兮一类的人,但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随后又道:“他们是人多势众力量大,只要听话,那也没什么,偏偏他们狂悖得很。你以前不是说,凤凰界的人如何如何,危险时刻会为了皇帝献身么?当了几年的皇帝,你说的好我是一点没有体会到,反倒是见证了他们累累的恶行。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只不过你说的都是以前的、好的一面,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完全变质了,彻底变质了。这样一批子人,若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当真会遗祸无穷,我又怎么忍心让郁非来忍受他们的折磨呢?所以,必须除掉!”
思菊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掀开车帘子,让温暖的风透些进来。
凤九渊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道:“有时候我在想,要怎样才能摧毁这个顽固的集团,去旧换新呢?总得需要些理由,需要些理由的。以前我还不坚定这样干,在经历了萧可立事件之后,我算是把他们看透了。为了利益,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能将我这个皇帝碎尸万段,我又何惜他们?你说是不是?”
思菊不敢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凤九渊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片刻之后便鼾声微起了。
进入山南道,天气便凉了下来,官道旁的树木都黄了叶子,风也是萧瑟得透人肌骨。
连日都收到三法司关于李承祚的审讯报告,得知从李承祚的嘴里,又牵扯出了多名大将和官员。截止目前,仅仅是涉案官员和将领就已经有三千多人,再连带家属,下入大狱的人数超过了两万之众。
内阁、督察院和大理寺以前是每天一报,现在是一天几报,都不约而同地强调抓了多少人,事涉多少官员,多少家眷等等。凤九渊当然能品读出他们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自己觉得事态闹得已经足够大,是不是该收手了?但凤九渊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每一道奏折都批示要严加讯问,务必审出幕后主使之人,勿使一人逃脱,逍遥法外。
据目前掌握到的情况,幕后主使就是萧可立,而萧可立后面还有没有人就不得而知了。凤九渊传达下去的意思显然是在告诉朝廷,萧可立不过是棋子,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主使人,这个人若不揪出来,朝廷必将还起大乱。若是谁阻止追查,那便有可能是萧可立的同伙……
朝廷里的反对势力不小,即便他们极想有所作为,但主动权又掌控在凤九渊手里——尽管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军队依旧一心效忠皇帝,百姓和读人也都支持皇帝,并在不知不觉间为皇帝营造出了舆论面的支持。除此而外,外交凤九渊也是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在这面,就算反对派朝臣势大,也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除了暗地里使绊子,阻挠调查外,并通过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向皇帝施压,便无所作为了。若非看透了他们是翻不起大浪的,凤九渊又怎么敢选在这个时候北巡?
北巡,之所以北巡,是因为凤九渊意识到,稳定北边远比稳定朝廷来得重要。如果让摩格部和北部的部族们伤心了,失望了,那才是国之大患。萧可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借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之事大作文章,差点把国家拖进内战的边缘。与其说是萧可立太厉害,还不如说是凤九渊一直没有意识到凤凰界内部的轻重缓急,以至于频出大错。
其实,到现在凤九渊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频遭算计。他一直在努力学着当皇帝,当好皇帝,偏偏就是有那么多的人不如意,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整他,害他,不弄死他就不甘休。很多时候他都在自问:“是你们逼着我当的皇帝,我从来不想,也不愿当,说是皇帝若不由凤氏子孙来做,凤凰界就要遭受大灾难。可你们的架式恨不得凤氏子孙死绝了,死尽了,你们才能得到安生。我欠你们么?我们凤家欠你们么?我甩手走人,你们不同意,千方百计地派人把我们弄回来。我留下来,为你们服务,你们还是不乐意,想要整死我。天呐,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疯子吗?可他们的脑子都很清醒,都很正常呀!谁能告诉我,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有时候,他觉得都是为了利益,为了利益的分配不均衡,但仔细地分析,却又觉得不是。只要特权阶级把握着凤凰界的统治权,他们的利益就永远都有保障,为什么要这般拼命地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别说凤九渊弄不明白,思菊也不明白。在凤九渊身边的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迷糊,不明白凤凰界到底是怎么了,完全与她知道的那个凤凰界不一样了,变得更贪婪,更残暴,更怎么,更堕落,更不可理喻了……以前的凤凰界就是谦谦的儒雅君子,现在则成了一个歇斯底里,完全失去理智的泼妇,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事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