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郭表还不知道,商成不仅犯了眼疾,一年多没有侵扰他的头痛毛病也在这节骨眼上沉疴泛起。就在他和郭表说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象有人拿着一簇钢针在乱戳乱扎,一股接一股袭来的疼痛使得他的双腿都有点颤栗,腿肚子一阵阵地抽搐痉挛。他只能勉强不让痛苦流露到脸上,强行克制着不教自己的双手哆嗦。疼痛不要紧,他还能忍住;可疼痛却让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去思考——这一点尤其令他深恶痛绝!他恨不得拿把铁锤敲开自己的头,把那使坏的家伙揪出来……让郭表意外的是,商成说的第一句话却和军务无关。
“邸报上说,太子上个月痼疾发作,昏厥了三天才醒。”商成把邸报递给郭表,说,“太子到底是得的什么病?”他去年进京时见的人很多,其中对太子的印象比较深。这大概是因为太子当时那比较出奇的言谈和举止吧。
郭表拿过邸报看了几眼,摇头说:“不大清楚。大概也就是个风疾脑热吧。”这事他的确是不甚了了。当然,即便他知晓,他也不敢乱说。毕竟这事关天家,平常人躲都躲不及,谁会自己跳上去惹祸事?
商成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太在意郭表说什么。他又换上一张药绵,就对郭表说:“我去年冬天进京述职,见过太子一面。我看太子的毛病好象不是平常的头疼脑热——”他戴好眼罩,大拇指使劲抵着右边的太阳穴,直到那阵突如其来的骤痛过去,才又说道,“……倒象是重金属中毒。”几年前他看过一本翻译小说,故事内容都忘得差不多了,小说后面附带的一篇文章倒是有点印象。文章上面说,象铅汞砷之类的中毒,就会有太子的那些病征,比如脸颊眼睑抽搐,脸色灰暗,手背有角质,肌肉痉挛……郭表的眼角禁不住跳动了一下。他飞快地在营帐内看了一眼。还好,临时搭的帐篷里就他们两个人;帐外的亲兵也以为他们在商议要事,离得也比较远。他忍不住有点不满地瞥了商成一眼。这家伙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怎么还有兴致来谈这些不能言之事?
实际上,连商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正全力以赴地和脑袋里的疼痛纠缠抗争。他的脑子太乱,军务上的事不能细心剖析详尽推算,又不能漫口胡言,所以就只能随口和郭表扯闲篇,什么太子什么重金属中毒,完全是因为他需要找个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看太子倒有点象是砷中毒。这东西也不一定非得喂多少剂量,一丝一毫地掺在日常饮食里,日积月累,人也受不了。记得我早年看过一本比利时人写的《拿破仑传》,上面就清楚记载了英国人当时的做法。他们在拿破仑的卧室里使用含砷的墙纸和地毯,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吧……”商成敲着头,仰着脸思索了一下。“好象是一年多——久了,想不起来了——然后就把拿破伦毒死了。不过看起来倒象是自然死亡……”
郭表目瞪口呆地盯着商成。什么比利时拿破仑还有什么鹰国鸟国,郭表听也没听说过;他完全不知商成所云!他越听越觉得不对路,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天!太子和中毒,这两件事能放在一起譬说?这种事情密室谈论都怕隔墙有耳,何况是在这人来马去的兵营里?商瞎子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眼下说的话,传出去会掀起一场什么样的风波?况且,这瞎子选这个时候没来由突然和他说这样一席话,到底是个什么目的,又是抱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思?
惶恐惊乱中郭表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说商成担忧战事,得了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