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也拱了手还礼:“大将军别来无恙?”正想请商成进屋子里喝茶叙谈,公廨正房堂屋的棉帘一掀,一群人陆陆续续地出来,看来那里会议已经告一段落。
张朴走在最先,身后就是两位副相和兵部尚书。四个宰相并没有走下台阶,而是在门边一站,微笑着朝后面的人颔首话别。后面这些人里有文官也有武将,最前一位是个六十出头的老将军,也是六翅幞头赤色袍服佩大将军仪剑,紧跟着他的人也是同样的戎常服,但须苍髯白,看着岁数还要更长。其余混杂在人群里的将军还有五六位,也都是赤色袍服大将军仪剑,只是幞头上的金翅或六或四数目不等一一不是上柱国就是柱国。
这些将领商成都认识。头一位就是萧坚,后面是杨度,再下来是鄱阳侯和澧源大营的三位副总管,还有的就是在平原将军府挂个闲职的老将……
看到萧坚和杨度,商成才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真芗在公廨外遇见自己时神情局促,又是因为什么,真芗在听说自己不是来公廨参加会议的时候,脸色会有一些慌乱。
他脸上的笑容早在看见萧坚杨度的时候便消逝了。他深邃的目光阴沉沉地盯着那群人,慢慢地抬起了右臂。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慨!他也是个上柱国,也在兵部挂着侍郎的职务,勉强也能算是战功赫赫,凭什么别人都能参加的南征会议,偏偏把他漏在外面?一股深沉的悲凉感在他心底升起来。他是个没有来历的人,不管他在燕山做得再多再好,别人总是对他放心不下……
萧坚是第一个看见商成的。第一眼他没能把商成认出来,只看见商成身上的赤袍,知道庑廊下站着的至少也是一位柱国。在给商成还礼的时候,他才半猜半辩地认出这到底是谁。他抿了下嘴唇,没有过来和商成叙谈。他没有什么话可以对商成说。他的心情也非常复杂。既有懊悔,也有歉意,还有失落……他原本有好几次机会让商成成为自己的嫡系,可他都错过了,所以面对萧系在军旅中的逐渐没落,他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去打南诏,以此来帮扶那些跟随自己的将领,让他们都能有个好出路。他还不得不力荐诸序出任燕山提督,既是为了壮大自身,也为了替自己找个出色的接班人。现在,当前大赵最优秀的将领正向他行军礼,看上去依然象过去一样地尊重他,可谁都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几乎无法调和的地步。诸序在燕山一天,商成就一天不可能与自己和解。就算诸序离开燕山,还有南征……
杨度和鄱阳侯他们也随着萧坚的目光看见了庑廊下的商成。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他们都还以军礼,然后就跟在萧坚的后面走了。没有人过来询问商成的病情,也没有过来和他攀谈,事实上,这些将军们在走出皇城之前,相互之间就没有再说话。
出了皇城,将军们就各自散了。杨度和鄱阳侯交情深厚,但两个人一个住在内城西侧的崇正坊,一个住在城外东北的庄子里,基本上是南辕北辙的路途,所以平常时两个人最多就是罗嗦几句闲话然后各自上马上车。但今天却不一样,杨度一反常态,先一步就爬上了鄱阳侯的马车,回头还招呼主人说:“上车!去你家,我和你说点事。”
“什么事?”鄱阳侯坐上车,问道。
“回去再说。”
“到底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杨度说,“前几回你不是说么,教我帮你留心着有没有合适的年轻将校……”
鄱阳侯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小女儿虚岁已经十七,最得他的喜爱,但因为不是嫡出,所以他看上的人家不愿意娶他女儿,看上他女儿的人家他又看不上,再不就是早就有了妻室,所以一直没给小女儿找下婆家。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心头也着急,前半年就把这事托付给杨度,让老朋友帮着留点心。可话都说出口快一年了,杨烈火从来都没说道这事,怎么突然间把它提起来……他猛地张开了嘴,有点结巴地说:“你,你,你不会是说……”
“对了对了,就是他!”杨度不耐烦地把鄱阳侯指指点点的手指头推到一边,说,“你觉得怎么样?”
鄱阳侯张口结舌根本说不上话。
“这人的相貌是不大迎人受看,却是个有真正本事的人。”杨度掰着指头数落着说道,“现在就是上柱国,袭五世的县伯,实封户数只比你鄱阳侯少了百四十,怎么样,家世不比你差吧?”
鄱阳侯还是说不上话。
他一脸的古怪神情不接话,杨度就以为他要反对,便劝解他说道:“是了,你要替女儿着想,不想让蝉儿嫁个门神模样的男人。可男子汉大丈夫,相貌算个乌鸟事,男人要的是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不然长得就象王义那样的绣花枕头模样又有个屁用。可惜了,我的几个闺女孙女不是出嫁了就是岁数小,不然这好事哪里能轮到你。”说着便咂嘴感慨,很替几个嫁人的女儿不值。停了停,又说,“只要小蝉能答应,我看这桩亲事能有七八分的把握。”
这桩亲能成的话,当然是好事。鄱阳侯问道:“你是说,只要小蝉答应……你和他说起过?”因为太过高兴,他忘记了杨度的末一句话是说“七八分把握”。
“没有!”杨度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
鄱阳侯一下就瞪起眼睛。都没和人说过,便敢打包票?
“他肯定会同意!”杨度点着头很笃定地说。
鄱阳侯完全不知道杨度是从哪里来的这份信心。如果小女儿是嫡出的闺女,他倒还有五分把握,可小蝉是庶出,人家堂堂的上柱国县伯,肯娶她回家?
杨度斜着眼睛乜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庶出怎么了?你就不能动动心思想想办法。管它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请托的媒人能干,哪怕……哪怕那什么,也得让他娶回家去!俗话说,媒人请得好无盐也嫁了,所以这桩亲事里其余的都不足为提,关键是要请一位好媒人。”说着话便竖起一根手指,朝头顶的车蓬指了指,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
鄱阳侯顿时就明白过来,禁不住抚掌大笑点头说道:“唔唔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果然还是你老烈火足智多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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