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刷过牙,洗罢脸,坐到桌边,在桑秀和真奴的服侍下,开始唏哩哗啦地吃鸡蛋面片汤。
他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唉声叹气一一面片汤里的香油放得太多了!嗨,这个桑秀,他那天只是随口说了一声面片汤里好象油有点少不够香气,她就恨不能把卖油的都直接攮进锅里。一锅面里有半锅的香油,这教人怎么吃得下去?可他还不能不吃,不然的话,说不定就会把桑秀给吓出点毛病。他记得,上回桑秀替他洗的衣裳上不知道怎么搞得沾了点脂粉香,他仅仅是稍稍皱了下眉头,结果当场就把桑秀吓得脸都白了。
他挤出一脸满意的笑容吃喝的时候,赵石头来了。
商成举着碗问道:“吃过没有?一块来吃点?”
石头在门外就侍卫们说过他正在吃饭,也知道了桑秀和真奴的身份。他笑呵呵地同两个小嫂打过招呼,伸着脖子朝汤桶里打量了一眼,咧着嘴摇头说:“算了。放这么多香油,你就不怕腻着?”他也没坐在真奴搬给他的鼓凳上,说,“你先吃着,我去找段四说几句话。回头你吃好了再叫我。”
商成赶忙放下碗一一他确实是被香油腻着了,撕了半块面饼边吃边说:“你回来!一一段四去衙门办点事,可能要到傍晚才能赶回来。”又和颜悦色地对低着头抠手指头的桑秀说,“面片汤做得很对我胃口。当然,下回要是别放那么多香油,就更好了。”他越说桑秀把头埋得更低。看着她胆战心惊的模样,他本想拍一拍她的肩膀安慰两句,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把抬起来的胳膊顺势抹了下嘴,对真奴说,“麻烦……这个,你送壶茶汤来,我和石头说几句话。”
他和石头在小书房里坐下,茶汤就送来了。但真奴自己没有进小书房,而是让当值的侍卫送进来。不仅有放了姜丝蒜沫的茶汤,还有苦茶水。
商成抱着热乎乎的苦茶水,心里也觉得有些温暖。能够被人关心呵护,本身就是一桩幸福的事情!他的眼疾忌讳姜蒜,可他自己却很少记得上去,现在有了她们两个在身边,这些平常他自己记不上去的小事就随时都有人帮忙提醒了,这对他的身体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问石头:“你现在也是从六品校尉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石头端正地坐在座椅上。他才满二十五岁,在野战骑旅里磨砺了一年,又刚刚在草原上出生入死回来,早前身上的那种轻飘浮躁早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两条又黑又帅气的剑眉下的一双眼睛,还是象以前那样清澈明亮,不过再不象过去那样随时都在东瞄西看,而是有了几分沉着。他现在坐在座椅里,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一把装在鞘里的宝剑一般。只是这把剑太过锋芒毕露了,既可能伤人,也可能会伤到自己。不过,好在他还年青,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完全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地隐起身上的锋芒,变得含蓄而从容。
石头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事。”看,他现在连说话的口气腔调都变得成熟起来!显然,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赌博耍钱和惹祸戳事的浪荡子了。
“想留在京城里不?”商成问他。石头是他同胞手足一般的亲兄弟,他可以不为别的人考虑,却不能不替他考虑。他说,“要是你愿意在京里,想清闲也好,想带兵也成,我能帮你找个好职务。”
石头笑了,说:“那你帮我找个既清闲又有钱的职务吧。”他停下话,想了想,又担心地问道:“我从渤海过来时,在半路上听人说,你和老烈火杨度有点不对路?”
“屁大点的事情而已。”商成浑不在意地说道。他觉得,他和杨度干架的前前后后,还是暂时不让石头知晓比较好。石头的性情刚毅火暴,可别因为这事再招惹出什么乱子。“你放心,我和杨烈火一样的勋衔品秩,他奈何不了我!”
既然商成把话说得斩钉截铁,石头也就不再担忧了。他和尚大哥的本事大过他几千几百倍,既然和尚大哥都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显然杨烈火那里就根本不算个事。他笑着说:“我还说你要和杨烈火干架,我留下来好给你搭把手。既然没什么要紧,那我还是跟着队伍回燕山吧。一一我想包子了。”他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大对。他想包坎就要回燕山,那不就是说他不想和尚大哥么?
他怕自己的话伤着商成,正想补上两句解释一下,商成点了点头,也没看他,盯着手里的苦茶水说答:“那也行。京城这地方还不如燕山哩。”他忽然停下话叹了口气。他看出来了,石头到现在都还是割舍不下那个女人。但是,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上石头的忙,路也只能靠石头自己去走。至于他说京城不如燕山,却是他的真心话。这里真的不如燕山。两个地方差得太远了。他在燕山虽然累点苦点,可是活得很有劲,哪象在京城里呆着,闲得教人骨头缝里发酸,闷得让人总觉得天都比别处矮几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