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把头抬起,看着左良玉。他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听了左良玉的话,他对左良玉的作法才有些释然。虽然不代表着他同意左良玉纵兵为祸,但却明白了这个便宜大哥,是真的对自己不错。
杨晓一边思量,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蓑衣解下,又脱下他那身引以为傲的书生服,如弃弊履的扔在地上,然后又把皮甲套在了身上。
皮甲刚刚被雨浇过,潮温厚重。上面还带着左宽身上的酸味,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配上皮甲的本身的臭味,几种味道夹在一起,让杨晓情不自禁的一抽鼻子。
“出去吧!两个小时后,我会让左宽去替你。”左良玉挥了挥手。
“他在害怕,所以才会如此的疯狂!”杨晓心中猜测着,慢吞吞的走出大帐。
当他出去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刚才那个手拎灯笼的亲兵。大帐并不隔音,里面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见杨晓出来,也不吭声,就好似一根竹竿一样的戳在帐口的右边。
杨晓见他的做派,便知道自己的位置是在左边,沉默的走了过去之后,笔直的站在那里。
雨一直在下,滴落在杨晓未带斗笠的头上,顺着发丝洒下,经过脖子,又流到他的后背上。后背被雨水沾染,冰凉一片,引得本来已近好转鞭伤又开始隐隐做痛,甚至还有一种麻痒感。他想伸手挠一下,但看到旁边亲兵笔直如松的身形,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强咬牙关站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今天的表现虽然与以前不同,但也可以说是受到鞭打之后的大彻大悟。穿越这种事情,左良玉应当不会发现吧!”
杨晓心里胡思乱想着,背部的鞭伤也越来越痛。在初临此地时,他还可以借着一股悍勇之气,和想要搏命的心态来压抑自己身上的痛楚。现在,这种心气被冲淡之后,他才觉得背部伤口有些难以忍受。
后背又冷又冰,伤口痒痛难当。杨晓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硬直的就好似一块木板一样,简直都要不属于他的身体了。
“雨停了吗?”就在杨晓胡思乱想之时,他突然发现头顶滴下的雨水消失不见。抬头一看,却见一把暗黄色的油纸雨伞挡在自己的头上,接着看到的是福叔那张满是关怀,又有些愤怒的面容。
看到杨晓看向自己,福叔吵哑着声音道:“二少爷,我们回去吧!”
“回去!”杨晓心里暗道一句,却没有回话,只是用明亮的眼睛看着福叔。
“我们回老家去,不在这里受这份罪了。”福叔看杨晓没有接碴,便接着又道:“老爷和夫人在世时,有什么吃的穿的都紧着大少爷。相比之下,二少爷到不似亲生的。如今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了,大少爷却这么对二少爷。他简直是……”
说到这里,福叔顿了一下,长久以来所受的教育和思想束缚让他没法说自己主人的坏话。他的脸庞痛苦的抽搐着,双眼之中更滚落出两行浑浊的泪水,伸出一只手牵住杨晓的衣袖:“二少爷,我们回老家吧!阿福还有把子力气,就算出去讨饭,也能养活二少爷,我们不在这里受这份窝囊气了。
福叔把伞罩到了杨晓的头上,但他自己却暴露在雨中,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再加上他那幅悲泣的样子,样子极为狼狈。但杨晓看在眼中,却有一种叫做感动的暖流滑过心田。初临此地的惶恐和不安,被这种感觉冲淡了少许。福叔不知道,他为之效忠的二少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新的灵魂。
“流寇四起,东虏屡屡犯边,大明现在的处境比宋朝更加堪忧。这天下之大,哪里是安乐乡呢?”杨晓知道历史的进程,悠悠长叹一句。
他坚定的伸出手,接过福叔手中的油纸伞,替他挡住头上的雨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须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与大兄已经谈过,也知道他心里的苦楚。他如此待我,非是对我不好,而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也想看看我到底适合走什么样的路。”
“福叔,你先回帐吧!我这里没事。”杨晓接着又道。
“你与大少爷谈过了。”福叔一脸的欣喜,身为左家的老家人。左良玉和左良臣都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两人之间不合,闹得不可收拾,让这个老家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相比之下,左良玉已经有了自己的路,在他的心里自然对这位二少爷更加亲近些。此时听杨晓如此说,他自然极为开心。
“放心吧!福叔。”杨晓点点头:“我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大兄为何如此。都是兄弟,哪有什么仇呢,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福叔听杨晓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拖着蹒跚的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