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心疼他,为了给母亲讨回公道一力撼山,明知未来艰险而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漩涡,旁人永远也体会不到他的痛和遗憾,谁也无法代替他承受他所面对的一切,他从失去了母亲的那一刻起就一个人背负起了这些危险与苦痛,谁又能知道眼前看似强大如山岳的他内心深处已是怎样的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人们总以为坚强的人不会痛不会累,却不知那是因为痛太多累太多早已忘记了如何去脆弱。
罗扇把脸埋在白大少爷胸口,低声地坚持地请求:“带上我,带上我,不许你再一个人,从今往后,你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有我的参与,我的《枕梦居回忆录》不允许某一章里只有你或只有我,每一章男女主角都必须同时出现!听到了么?”
“听到了。”白大少爷脸上淡淡地笑,罗扇的腰却被他用力搂得生疼。
“那么,把你的计划告诉我罢,咱好主意出不了,馊主意没准儿能凑上一两个。”罗扇嘻嘻笑着,用轻松去冲淡白大少爷汹涌而起的情绪。
白大少爷松开手臂,在罗扇额上印了一吻,低声道:“去把灯吹了,我细细说给你听。”
罗扇红了脸颊:“你你,你想干啥?大晚上的吹灯干啥?!”
“又意淫我呢是不是?”白大少爷伸出根手指点在罗扇的唇上,“放心,我今儿没力气满足你那小小肖想……熄了灯,说累了直接睡,我今晚……想同你一起入眠……”
“这……这不行……还没成亲……”罗扇红着脸往后缩。
“成亲不过是走个形式给别人看的,只要我认定了你,你认定了我,还在乎别人怎么想么?”白大少爷拽住几乎要缩到墙角去的罗扇,翻身压过去凑在耳边吹着蛊惑的气息,“放心,我不动你,今天当真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抱着你好生休息,做个好梦,嗯?”
最后这声“嗯”,低低哑哑沙沙酥酥,罗老扇子一个把持不住色迷心窍……答应了。
熄了灯,两个人衣衫整齐地对面而卧,只手牵着手、脚挨着脚,白大少爷心满意足,闭着眼睛低声道:“我的报复不算最重却也不轻,首先便是卫氏,她想要得到什么我就毁什么,她所图的不就是白府家业么?人为财死,世间多是贪得无厌之辈,真正能勘透财字之人能有几个?卫氏所爱,一个是财,一个是名,什么名?自然是白府当家女主子的虚荣地位,她想要这两个,我毁的就是这两个,破她的财,除她的名,让她从前呼后应众星捧月的地位狠狠摔下来,摔得一文不名世人厌弃!——嘿,怕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令她难受罢!”
“可是她的财不就是白府的财么?你要怎么破?”罗扇问。
“女人嫁到夫家之后为保证自己在夫家能受到足够的尊重,身后来自娘家财力和势力的支持必不可少,卫氏的娘家在苗城也算得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否则老太太当初也不会选他们家做亲家,”白大少爷笑意森冷,“所以,我就先拿她娘家来祭刀——搞垮苗城卫家,断了卫氏后路,毁了她的仗势,耗尽她的陪嫁,让她成为空中楼阁,然后——摔她个粉身碎骨!”
“卫氏娘家远在苗城,你现在又不能单独远行,要怎么搞垮?”罗扇细细地问,想要尽力地帮上哪怕一丁点儿的忙。
“这便是难处,”白大少爷明白罗扇的心意,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自我恢复之后便一直在为这件事忙碌,因为暂时不宜公开我已恢复的事实,所以很多事做起来束手束脚,进度快不起来,不过相对来说这个时候还是继续装疯卖傻更有好处,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两年,慢就慢些,总得一切到位才好一举歼之。
“卫氏的娘家在苗城经营着十几家酒楼食肆,另还有庄子、铺子、田地上的收息,是苗城最大的地主,自我掌家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暗中在苗城安排了人手,做提供食材和收购粮食的生意,这些年一直按兵未动,为的就是造成一个常年稳定商户的假象,如此一来同卫家合作起生意来才能博取他们的信任。
“卫家的生意流程是:庄子、田地产出的作物卖掉后赚得的银钱做为购买酒楼所用食材、商铺所需商货的资金使用,酒楼和商铺的盈利一部分用来做为购买粮作物种子、肥料的资金使用,一部分仍用来购买食材和商货,剩下的一小部分存入钱庄积攒起来,攒够一定数目之后提取出来购买更多的田地和商铺、建更多的酒楼,以此持续扩大生意。
“而如今,卫家所有酒楼的食材皆由我安排的食材商提供,卫家庄子和田地的所有产出也皆由我的人收购,他们家几十个商铺亦全都是我做的上家供应商,并且,我提前将卫家庄子田地附近不属于他家的庄和地全都买了下来——可以说,卫家的收入来源已经有八成在我的掌握之中,一旦我放出消息,宣称要卖掉附近的庄和地,卫家必然有意购买,因为如此一来这些庄子和地就能同他家原有的连成一片,方便管理也省去各种麻烦,我一方面同他家签订买卖庄地的契约,要求他付定金先占用住他的流动款子,一方面掐断对卫家食材、商货的供应,同时拒收卫家产出的粮食作物——卫家流动资金被占用,存在钱庄的钱又皆是定期存取,不到期无法取出,酒楼缺乏食材、商铺没了货源,想卖掉地里的粮食又卖不出去,数管齐下,他根本筹不到应急款项来继续经营,这个时候,卫家就只有一个法子——找卫氏借钱。
“卫氏的陪嫁再多,也填不上这么大的洞,可她又不能不管娘家生死,所以她也就只有一个法子能用——挪用白府公中款项。她主持中匮,公中款项使用权都在她的手里,然而公款使用的每一项去处必须笔笔上账,且也都有定例,只许用于府中公共事项,绝不允许私人使用——这是白家祖上传下来硬规矩,任何人不得例外。
“卫家需要的款项大,卫氏找人借是借不来的,何况她也不敢去借,否则若传了出去,说河东首富的白府居然找人借钱花,这脸可就丢大了,她担不起这给白府抹黑的罪名,所以她无法借钱,就只能利用手中的权力私挪公银,挪了公银必然要做假账,这假账就是将来用以毁她的物证!
“一但坐实了卫氏挪公银私用的罪名,她便是犯了白府祖规,将永远失去主持中匮的权力,一个不能主持中匮、不受夫宠的主母,在府中的地位可以想见,必定是一落千丈,破鼓众人捶。与此同时,白家肯定要向卫家要回这笔公款,而在苗城那边呢,签订的土地买卖契约逾期不履约要偿付巨额赔款,卫家拿不出现银,只能卖铺子卖酒楼来折抵,到时候我会让人出面去买,然而只签契约不付钱,生生耗着他!”
“可是,不付钱的话不怕他去衙门状告你违约么?”罗扇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不是紧张,而是激动。
“我若找衙门的人来买呢?他可敢告状?”白大少爷笑着反问。
“啊?你认识苗城衙门的人?”罗扇惊讶。
“苗城衙门新到任的知府大人,之前正是藿城的知府桑仲,他有个宠伶,名唤杜良辰,此人为我所用,”白大少爷笑着看了罗扇一眼,“由杜良辰出面与卫家签订购买酒楼商铺的合同,只订约不付钱,卫家就是急死也不敢去衙门状告杜良辰——至此,卫家本金被占用,田仓存烂谷,酒楼商铺停业,背负巨额违约金,以上种种,已构成我朝规定的商家破产条件,只要我去衙门一告他,他的全部财产便得交由衙门处理,而只要衙门按下此事一直不处理,卫家耗时越长赔银就越多——这个时候为避免一赔到底,卫家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借贷。
“若要借贷,只能继续折抵商铺酒楼乃至田地,这么算下来,要达到还清违约金的金额,卫家的酒楼商铺怕是一家都剩不下全都得抵押出去。还清违约金之后,卫家就得考虑还贷赎铺子赎酒楼,然而钱庄里的银子不到时间是取不出来的,他就只能干等着,等的时间越久,要还的利息就越多,何况能贷给他那么大金额的放贷者多半放的是高利贷,毕竟贷的多风险就越大,利息只会高不会低。
“待到了卫家能从钱庄里取银子的时候,他既要赎回抵押的铺面,又要偿还高额的利息,还要想法子重新寻找能提供他粮种和货源的上家供货商,且我还会趁他家干等的那段时间把他酒楼里的当家厨子和铺子里的得力掌柜、账房尽可能多的雇走,即便他拿回铺面,几个月内也绝无法再度开张。
“铺面酒楼无法经营、庄子田地无作物可收,最短在未来一年内卫家将没有任何收益,偿付违约金和偿还高利贷足以挖空卫家的积蓄,到那时卫家已然是空壳一具,无法再给予卫氏任何帮助和倚仗。最好卫家还想着翻身,重起炉灶时我就把我的人安插到卫家铺子和酒楼里去,让他们家经营一座赔一座,赔到无钱再赔,自不乏苗城众商家中落井下石者来替我捏死之只臭虫。
“卫氏娘家倒塌,这消息只要我往白府一放,深府大宅里的糟渣人心也自会将她啮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白大少爷说至此处森凉笑起:“然而……以上这些,不过是才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