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也不推辞,根本不顾杨桓身边有女眷在旁,在杨桓对面的座头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餐盘中的食物便往嘴里塞,吃相十分狼狈,显然是饿得狠了。
深巷酒家里本就没有精致的食物,只有些开水菘菜,蒜末豆腐之类,主食便是麻香胡饼,还有杨桓带来的凉瓜,拜托酒保切碎了下酒。就连那樽唐境来的烧酒,也是酒店里绝无仅有的宝贝,放置了几年无人问津,陈年佳酿却便宜了杨桓。
小和尚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吃光,这才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饱嗝,折断一根筷子剔牙,翘起二郎腿为自己斟了一杯烧酒,龇牙咧嘴的喝了下去:“这酒有力气,不过却是土坊中蒸出的地瓜烧,灌进泥樽里当成好酒来卖。连出家人都骗,真是没有良心。”
杨桓目瞪口呆道:“我记得佛门中不许吃葱蒜等辛辣之物,荤酒更是佛家大戒,你怎么……”
小和尚翘起二郎腿,干脆把酒樽抄在手中,对着樽口咕嘟咕嘟灌下了几大口,才尽兴的抹了抹嘴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和尚怎么了?和尚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和尚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和尚也不傻,也知道酒肉比饭饼好吃。就连西方佛祖金身所在之处,八百罗汉也要出去做苦工换取酒肉粮食,小僧怎么就偏偏吃不得?”
“哎呀我靠,跟我来劲是不是?”杨桓自恃口舌利落,言语争论从不肯落后于人,筷子朝桌面上重重一摔,反唇相讥道:“你们这帮子衰和尚整日不事生产,只坐在殿宇楼阁中敲着木鱼,念几声阿弥陀佛,便有信徒将大把的钱财捐赠供养。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这些秃驴整天白吃白喝,还偏偏养就了一副理所应当的臭脾气。佛祖要是看到你这副德行,非得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里跪蚂蚁不可,跪死一只就是一通鞭子猛抽,不抽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和尚见杨桓嘴皮子如此利落,大有棋逢对手之感,正待好好同杨桓辩解一番精深的佛理,目光却落在杨桓身后,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身上的杀气狂暴倾泻而出,立时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杨桓见小和尚目光有异,转头一看,见一名身着唐服的男子,怀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只脚刚刚踏进酒家,正是杨桓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位。男子看见酒家里端坐喝酒的和尚,神色明显慌乱起来,抱紧了小女孩转身便逃。
小和尚二话不说,手掌在桌上用力一拍,杯盘碗盏全都凌空震起。小和尚袖子一拂,杨桓刚刚使用的一双木筷,利箭般飞射出去,正中男子的双腿腿弯。原本圆钝的筷头,深深插进男子的腿弯,从膝盖住露了出来,带着两蓬献血,男子一下子滚倒在地,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被甩飞出去,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一转石磨上。
小女孩倒飞而出,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脑袋,距离粗粝坚硬的磨盘,已经不足半尺,马上要落得脑浆迸裂的结局。杨桓见状大惊,一个箭步冲出门去,想要把小女孩抄在怀里。没想到和尚的身法更快,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在空气中疾速飞掠,衣衫扯出烈烈声响,先行一步将小女孩救了下来。
和尚将小女孩放抱在怀中,怒瞪着倒在地上痛哼的男子,声色俱厉道:“自长安至姑墨,小僧一路追踪你不下千里,终于将人夺了回来。也罢,佛祖既然不喜僧众杀生,你又得到了应得的教训,今日暂且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