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桓守在左颜床前,见左颜呼吸均匀,时而发出梦呓声,再三确定左颜已经睡熟,才转进自己的卧室里,从床下拉出一口硕大的藤条箱,开锁后提出沉重的吊钱卷进包裹里,锁好院门悄悄溜了出去。
姑墨不似大唐一样宵禁,二更过后,街上依旧有在酒家里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摇摇晃晃朝家里走去。杨桓背着装满开元通宝的大包裹,却也怕被巡逻的卫兵当成盗窃者抓起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主街,鬼魅般在巷子里穿行。
大唐朝廷发行的钱币,只有开元通宝一种,购买力十分强悍。平常年月里,在唐境内平均五七文钱便能汆米一斗,折合二十斤左右。虽然民间私铸的铜钱也能流通使用,不过铅泥的比重过高,到底比不得官钱好使。杨桓身上背着的,便是大唐国铸的官钱,在西域的地界,是除了波斯足例粲银人头像圆币以外,最坚挺的货币种类之一。
黄石矿山上,受马贼袭掠身亡的唐人为数三人,两名拥有唐籍,因为来姑墨做生意折了本钱,归乡不得,只好在本处做苦力和小生意过活,娶了姑墨女子为妻。剩余一人名唤孔秀,多年前携家眷定居姑墨城中,绝口不提唐境之事。坊间多有传言,孔秀乃大唐流刑罪徒,举家抄没流放,半路上逃了出来,才藏匿在姑墨偏远之地,躲避大唐律法制裁。
杨桓本想将铜钱作三等份分发,见孔秀一家老小皆为唐人,恻隐之心大起,额外多加了五吊钱。那时候唐境富足,并不像后来一样,每吊钱只有不足七百枚,而是十足的千枚一吊。五吊钱可换千斟粮米,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多年,不虞饿了肚子。
杨桓沿着北坊巷弄向南穿行,一路将两包铜钱留在两名唐人死难者家门口,轻叩柴扉,待听得有人应声后立即遁走。杨桓一路溜着墙根弯腰行走,脚步轻盈如同夜行猫儿,倒也没有惊动了人,路上低声自语道:“老子也算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了,枉死的唐朝老祖宗们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我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实在不行就天降一道劫雷把我劈回二十一世纪去,这里要电脑没电脑,要手机没手机,好不容易寻思谈个恋爱聊解寂寞,女人却各个以丰腴肥胖媲美,真特么不是人过的日子。”
胡思乱想间,杨桓已经穿行至孔秀家门前,见孔秀家眷只是居住在一所低矮的泥房中,院前空落落的,并没有篱笆和土墙。只是在院前开辟出一畦菜地,纸窗内透出出微微光亮,隐约可见一名妇人的剪影,映在窗前幽幽哭泣。
杨桓听窗内隐有语声传出,不忍打断,蹲在窗前失神的望着零落的菜地,想要等屋内叙谈完毕,再敲门留下钱财。
杨桓听得屋内妇人嘤嘤啼泣片刻,抽噎出言道:“汝父亡魂已远,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要苦熬挣扎下去。雇主所赠财物,仅够发丧安葬之用,家中已是粒米皆无。为娘倒是能受,只是可怜了姊儿,已然又饿又苦,倒在床上不得动弹,又当如何?为娘心中已然焦躁万分,恨不能随汝父一同走了去,只是心疼你和姊儿……”
妇人说了几句,耐不得心中苦楚,再度啼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