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鞘、金吞口、乌木的剑柄,一柄小小的短剑,丘处机看到眼里,觉得熟悉。仔细一看,这不是我送给郭、杨两家的东西吗?他这还给我又是怎么个意思?丘处机面露犹疑之色,完颜康将剑放到他身边就不在看他了。
洪七公沉得住气,续了些真气,觉得撒哈林伤情稳定了,才细细打量起完颜康来。只见他脸上犹带着点稚气,眼睛却是死气沉沉,呆呆地看着撒哈林不说话。撒哈林受不了这么压抑了,咳嗽一声,咳出一点血沫出来。完颜康伸手压上了细小血点,一抹,低头看着指尖的一点红色。
撒哈林闭着眼睛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死在见到和尚面前,正好。你尽的什么力?你师父是先帝和元妃娘娘怕你被傻子教坏了,指给你的,原就是君臣的名份,可与江湖上的说法不一样。我这个师祖是白拣来的,用不着这样。”完颜康静静看着他,撒哈林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车厢里压抑的气氛,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才要说什么。只听完颜康道:“你挺在乎的。”
撒哈林不明就里,发了一个单音:“啊?”
“你原本在会宁过得好好的,为了我到了中都。我练不出内力来,你在意。所以教了乌也他们两个,是想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也陪着。”
撒哈林老脸一红:“哦。”
完颜康用女真话对特斯哈道:“传信给呼敦吧,那几个人,别钓鱼了,事情我都清楚了,将人押到少山室来给我。”特斯哈答应一声,打开车门下去了,不多会儿回来,手里托着一钵参汤来,也用女真话回道:“信已经传过去了。”
将参汤放到车内小矮桌上,摸出两只碗来,特斯哈斟出两碗参汤,一碗奉与完颜康,一碗拿来喂特斯哈。完颜康将参汤尝了一口,推给洪七公。洪七公看了他一眼,乌也实诚,以为完颜康已经将这位“反叛”收服了,“反叛”这不护着他师父上少林了么?捧了碗来侍奉他喝参汤,全不见当初那眼睛通红要吃人的样子。洪七公怔忡了一下,旋即明白他或许是误会了,一手拿了碗:“我自己来。”
丘、马二人看了,心道,他毕竟心存善念,或许还可救。然则完颜康心系撒哈林,哪有时间与人啰嗦?只管守在撒哈林身边。
偶尔与乌也、特斯哈说两句话:“人与人的缘份很奇怪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开头,能有个开头就是缘份了,你做了什么,缘份就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遇着老爷子本就是巧合,缘深缘浅,是你们自己的。”说完又沉默了,一天里难得再说上一句话,整个队伍都不敢高声喧哗,只管闷头赶路。
少室山离中都不算很远,完颜康不惜工本,日夜兼程,不日即到少室山脚下。少室山在望的时候,撒哈林脸上的灰败之气又重了几分,完颜康急命人送名刺到少林寺去。对洪七公道:“你们不要露面了。”丘处机这几天憋得厉害了,此时听他这般说忍不住道:“怎么我们上不得少林吗?洪前辈一路辛苦……”完颜康脸色未变,当什么也没听到,摆摆手,示意乌也带人取了付单架来抬撒哈林。
马钰忠厚长者,劝他道:“你勿要心急,少林寺毕竟是名山古刹,逼迫急切了,他们也是有骨气的。不若我等去说和……”完颜康嗤笑一声:“三位陪金国世子上少林吗?”他将金国二字咬得极重,三人听了都是一怔。
完颜康再一摆手,特斯哈恭恭敬敬上来请三位去一旁歇息,那一边,侍卫们开始搭起帐篷来,不断往帐篷里放置摆设。三人在帐篷里才坐下,便听到外面钟鼓之声,丘处机掠到帐外,不由大吃一惊:少林寺方丈居然亲自出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忙回到帐内对洪、马二人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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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也是倒霉,只因地方在河南,如今是金国境内,被架到墙头上,左右为难。佛门圣地,附近乡民也虔诚依附,少林寺不去招惹金国,金国也不来管一寺庙。驱除鞑虏的口号是不喊了,雁门截杀的气势也息了,一心一意在这小小的佛国里过自己的日子。不意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金国的小王爷登门求医,少林寺治是不治?不治,正在人家辖下,少林寺名下的佃户商户都是免科税徭役的,少林僧人领度牒都是不纳税的,少林寺拿人的手短。治,叫中原武林知道了,少林寺襄助金人,则少林寺古刹清誉在江湖上将要无存。
少林寺自方丈往下,愁得连胡子眉毛也要一起秃掉了。方丈召来诸位高僧议事,将完颜康的拜贴摊在了面前。方丈道:“送了贝页经与诸般礼物,又许诺,以后若得舍利子,必先予少林。此外少林有何要求,都可以提。”
少林寺与官府打了数百年的交道,自然不像寻常江湖武夫那般不仔细,态度倨傲又或者狮子大开口。达摩堂首座道:“这却是难办,如此厚礼重诺,他是必要救这个人的。若是耽搁了,怕要记恨,如今心有多诚,到时候恨便有多深了,不能不救。何况,这诚意也是够了的。”
戒律堂首座摇头道:“不妥不妥,便是要救,也不能说是为了贝页经与舍利子,又或者旁的什么条件。”不能让人说少林寺眼皮子浅,又或者性贪,又或者是没立场不要脸屈从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