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回,骆阁老去世,上皇一言九鼎,亲自定了“文定”的谥号,当今亲至,表达自己的哀思敬重之情,甚至为了表达对于骆氏的看重,骆家的两个儿子,都承袭了三品轻车都尉的爵位,世袭之职,三代始降。
众人对于上皇和当今的仁称赞纷纷,或曰仁善,或赞慈悲,此等种种,不一而足。
文定公一生忠君体国,也国为民也值当两位帝王如此盛赞。
骆家于文定公“五七”之后,收拾行囊,扶灵南下。
这一路上众人毁哀过度,又有骆家大奶奶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强撑着参与丧事。可惜漫长的三月旅程时,众人都是撑不住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生怕对孩子不好,所以骆辰逸也只能不顾骆文远父子的鄙薄,见天地拉着太医实验什么药膳。
君子远庖厨,这是这个时代所有男人恪守的规则,读书人尤甚!
可是骆辰逸偏偏不理不睬,他知道的理论很多,那太医知道药理医理,外加上厨子们的帮衬,所以这三个月的时间丁点儿地都没有浪费,甚至是针对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制定出了不同的药膳滋补方子。
纵然不尽是这些药膳之功,可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儿用心,所以大家反倒是将功劳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长房众人对于骆辰逸感激不迭,二房甚是看不过眼了,巴结谄媚长房,不顾老父,弱弟,枉为人子,枉为人兄!
可惜的是,这话他们也只能背过身子去,父子之间单独地咒骂上几句罢了。
毕竟骆辰逸如今身份不同,明目执仗地反对,他们真心无法大喇喇地说出来的。
二房中,唯有骆婉瑜是受惠者,她对于父母的嫌弃之词压根儿就不去理会,只要听说是大兄打发人送来的,骆婉瑜二话不说地就让人接过来,不管不顾地直接用了。
她本来和父母,兄长的关系并不亲近,所以待在船上的日子,大多数时间也是和大伯母待在一起,说的是陪伴大伯母,开解大伯母,可殊不知,骆婉瑜总觉得大伯母身上有一股子小宋氏不具备的温暖,也许这便是母爱吧。
总之,尽管大伯母更疼爱姐姐,也更照顾姐姐,可是至少对自己也是没话说的,一视同仁的,骆婉瑜觉得这里的气氛并不会尴尬,很舒服,所以她就一直厚颜地赖在这里了。
饶是对于二房两口子有意见,意见也大了去了,可是对于婉瑜这个小姑娘,骆太太却是越看越欢喜的,孩子虽然性子冷些,可是冷热还是知道的,并不跟辰逾小子一样,被他父母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
骆太太对于骆婉瑜的依恋也很受用,外加上两个小孙子在身边搅合,时间过的很快。渐渐地她也能休息上一阵子了,不再是前一阵子那般,夜不安寝,成宿成宿地睁着眼睛,一闭眼她似乎就能感受到老头子的存在,可摸摸身边,却是冰凉一片。
骤失了枕边人,这种哀伤似乎也只有骆太太自己走出来,自己撑起来。
毕竟她还有儿孙们要顾念的,尽管长子都要三十的人了,可是骆太太还是各种不放心,况且老二到现在还没个孩子,等三年孝期过去了,老二两口子都要二十三四的人了。
骆太太想起这些事情,似乎是少了许多的忧愁,多了几分生机。
外加上骆婉慧姐妹俩的陪伴,小孙子的闹腾,慢慢地她甚至会传过来头开解众人几句。
毕竟死者已去,生者才更重要,大儿媳妇的身子要顾着,可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压在小儿媳身上,骆太太打起精神来,带着两个侄女儿给儿媳妇帮忙。
骆家二嫂倒也不是偷懒,主要是想让婆婆参与进来,减轻自己担子的同时也让婆婆能有个事情转移注意力,别跟前些日子似的,见天儿地拉着人回忆往事,惹的众人心中更加地难过。
这心情抑郁,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可不让她说出来,又怕憋在心里头,再落病,一旦骆太太倒下,骆家谁能撑得住这样的打击?
现在骆太太能振作起来,不管能否帮的上忙,反正众人都是欢喜的。
骆辰迅兄弟对于这个堂弟对于人心的掌控有了另一层的认知,这若不是堂弟想法子,只怕母亲如今仍是一片凄惶之态,哪里能这么早地就打起精神来。
想想父亲在世时,对于这位堂弟的推崇,现在两兄弟越发地敬服父亲的识人之明了。
抵达杭州,早有骆家的族老们,族人们,下人们前来码头上迎接,骆家人人都是披麻戴孝,一片缟素。
码头上哭声震天,想起了大伯的慈爱,骆辰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虽然他已经默默地哭了好几场了,可似这般在人前,却是第一次。
仪式从码头上开始,场面铺陈,队伍二三十里未散,不提骆氏子弟,便是江南仕宦,书香之族也设立了路祭,所以待文定公的棺木抵达骆氏祖坟时,已然是傍晚时分了。
好在早有准备,这时辰都是算好了的,看着缓缓下降的棺木,众人哭声连连,骆辰迅是悲伤外加上惶恐,父亲在时,他从未有这种惶恐之感,可是父亲没了,头上的那片依仗真的没了时,他甚至比起别人来更加地惶恐。
骆太太毕竟年岁大了,又经过了这许多的波折,又有心中郁积,所以哭晕过去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骆大奶奶。
骆家如今人多势众,也不怕缺了人手,可饶是如此,骆辰迅还是将母亲和妻子托付给了如今已然是外人的四弟。
看着红肿着眼眶的的四弟,骆辰迅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控制不住地下来了。
“大哥,保重!放心!”
骆辰逸说完这话,立即地背过身去,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看着不断打湿的青石板,骆辰迅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骆太太和骆家大嫂并没有直接送回骆府去,而是送去了附近搭的帐篷里,人手尽管足,可是没有个拿主意的主子,奴才们也只能抓瞎,外加上大房此次南下,身边带的人毕竟有限,此刻几位老嬷嬷守着两位主子,欲哭无泪。
看到了骆辰逸的身影,众人顿时眼前一亮,有了四少爷在,她们也算是有主心骨了。
“去个人拿着牌子找人去要了这些东西过来,打发个人直接将大夫请过来,都快点儿。”
骆辰逸这次却是庆幸自己听了黛玉的安排,带了芍药和玫瑰南下,毕竟她们对于骆家熟悉许多。
大夫的脚步很快,除了太医之外,骆家又花了大价钱请了本地的几位医术出众的大夫。
尤其是本地的医女们,只怕今日大多数都在骆家了。
这也算是骆辰逸的心得,毕竟他经过了母丧,又历经了林如海的丧事,所以这些细节上他比别人更了解。
果然这些医女们派上了很大的用场,毕竟女眷们身子弱,撑不住也是有的。
最后,连着骆家二奶奶都是被人给抬了出来的,骆辰逸闻言,顿时焦头烂额。
二嫂子这一阵子熬的狠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了。
骆家的三位女眷不在,小宋氏与族中的太太奶奶们便撑着场面,好歹地让骆阁老的丧事顺利结束了。
夜里,骆家依旧灯火透亮,祖宅尽管多年没有入住,可一直都有人洒扫修葺,尽管冰锅冷灶的,不过住着还是没大问题的。
到了家了,早得了骆辰逸吩咐的下人们立即地就送上了泡脚的盆子,里面都是加了药材的,主子们每人都有。这一次,骆文远,小宋氏,骆辰逾三人却没有嫌弃。
舒舒服服地泡了脚,众人立即地觉得自己身上的疲乏消散了许多。对于骆辰逸的贴心和能干,众人又有了新的认知。
骆辰迅觉得自己做出了个明智的决定,让四弟成为大总管,尽管惹的不少族人有意见,心生不忿,可事实证明,谁能有四弟的能耐,能将这些事情料理的妥妥帖帖的同时还能记挂着他们,做出这样暖心的安排来?
四弟尽管已经入赘,可毕竟还是骆家人,并没有因此便和自家生分了,骆辰迅兄弟俩感慨连连。恼不得日后多照顾照顾四弟和婉慧。
当然,他们能照顾的可能只有婉慧,至于四弟,只怕是要照顾他们的。
毕竟想想当今对于骆家的那个态度,骆辰迅兄弟的心情更加地沉重了。想要重新振作骆家,谈何容易?
罢了,如今操心这些个做什么?目前他们兄弟要紧的是为老父守孝,至于别的,将来再说吧,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
果然没法子,那么自己兄弟拼死也要凿出一条路来。
更何况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骆家在朝堂上的人脉,骆氏子弟也不尽数退出朝堂上了。
毕竟他们还有个最大的依仗!
骆辰逸。
父亲曾经交代过的,骆氏若是有了为难之处,尽管去找辰逸,不过不能是什么鸡毛蒜皮子的小事儿,而是关乎一族兴衰的大事儿方能张这个嘴,求这个人。
在这之前,不管是谁,都不能找辰逸,都不能麻烦辰逸,反倒是要千方百计地对着他们兄妹好,尤其是对着婉慧,辰逸小子对自己无所谓,可谁若是对着婉慧好,你能好一分,他能还你十分。
骆太太对于丈夫的这个算计心中甚是不悦,可终究叹息了两声,没有说什么,毕竟丈夫为的是骆氏,为的是自己的儿孙考虑,才会去算计辰逸。
自此,骆家长房直接当骆婉慧是他们的闺女,丧事办完之后,骆太太提出了要过继骆婉慧,可惜的是二房的骆文远和小宋氏也不同意骆婉慧过继出去,毕竟他们还要脸的,总不能嫡出的一双儿女,入赘的入赘,过继的过继吧?
骆太太的计划落空,骆婉慧自己也不大情愿的,她虽然对于大伯娘敬重有加,当成了是母亲孝敬的,可她也不愿意离了二房,自己过继出去了,就再也没人记得起二房的原配夫人了。
所以不管如何,纵然是父亲和继母对自己再不好,也没有太多的坏心思,冷暴力之类的骆婉慧现在已经足够坚强了,她不愿意离开,不愿意让人忘记了母亲的存在。
尽管这样做听着幼稚可笑的,不够骆婉慧却还是坚持着,小宋氏这个继室,永远都要在自己母亲面前低上一头的,她的子女与自己和哥哥相比,也是要低上一头的!
骆婉慧,其实也并不是人人所想的那样纯白的好孩子,毕竟有那样的哥哥,果然他的妹子是个傻白甜,骆辰逸只怕也睡不安稳吧?
所以表面上傻白甜,惹人爱,这就够了。
事实证明,骆婉慧做的不错,赢得了很多的人心。
众人在怜惜她的同时,便是在鄙薄骆文远和小宋氏夫妇了。
“大伯母,即便是不过继,没有这母女缘分,可我早就将大伯母当成了是亲娘呢,这样也好的,我是侄女儿,是堂妹,两位哥哥也不好跟我争宠,两位嫂子也得让着我,便宜了我得了大伯母的疼爱照顾了。”
骆婉慧略略有些遗憾地道。
“再者说了,我母亲的牌位还是在二房供着,我只怕一旦自己过继了,再也没人想起我母亲了……”
看着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骆太太心下黯然,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儿,以示安慰。
好在骆婉慧是个坚强孩子,很快地就擦干了眼泪。
此事不了了之,骆家众人也沉寂下来了,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孝期。
饶是骆辰逸如今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可是这一场忙碌下来,他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两日,饭都是在床上吃的,这样方觉得好了些。
可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他又觉得明晃晃地耀花了眼睛,脚下拌蒜。
太医诊断的结果只是累的狠了,好好休息,好好儿保养即可。
这次太医和骆辰逸俩算是合作愉快,自己凭白得了许多的药膳方子,而且骆辰逸也没有藏私,说是能传播出去就传播出去。
他自然是更加地感激了,将自己的几个私房压箱底的方子养身方子,暖宫方子之类地给了骆辰逸,算是交换之意了。
骆辰逸也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将这些方子抄了两份儿,骆家一份,自己一份,这东西因人而异,总要医者诊脉,微调,适合了自己之后才能用。
养身方子骆家也不是没有,可暖宫方子就稀缺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果然有效,以后留着给骆氏媳妇,女儿当压箱底的,简直是再好没有了。
听着大伯母之言,骆辰逸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也对,依着世人对于子嗣的看重,对于男丁的看重,有这么方子,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了。
骆家的事了,他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出来已经半年的功夫了,他越来越挂念京中的妻子,自己的家了。
也许前一阵子哀伤,忙碌,他还不大觉得,可是现在呢,骤然闲下来,骆辰逸只希望自己能生出翅膀,飞回京城去。
可惜的是,南下一趟并不容易,所以他还打算将江南的事情处理一二,外加上也该去岳父的坟上走一趟了,毕竟这么久没有扫奠,也是不孝的很。
骆辰逸说自己要去苏州一趟,然后直接上京之后,众人顿生不舍来,尤其是骆婉慧,她和哥哥又要分离了?
现在的骆家,显然两三年内是不会上京的,再者说了她如今是身上有孝,又如何能随着哥哥一起上京?
所以只能分离了。
“唉,这样也好,留着郡主一个人在京中,别说你不放心了,我也觉得担忧呢,毕竟年岁还轻,又是脸嫩的,饶是下人奴才的不敢欺了她,可其他人呢?想想那郡主的那些糟心亲戚,纵然咱们也没脸夸咱们自己有多好,可贾府……唉不说也罢!”
骆太太一脸地叹息。
“婉慧丫头先留在我身边,如今说句你二婶子不爱听的,我如今只当婉慧是亲女儿疼呢,你有个婉瑜,还霸占着婉慧,也是该打!”
骆太太对着侄儿说了一声之后,转头打趣小宋氏道。
看着小宋氏面皮僵硬,一脸讪笑地样子,众人也是无语。不过场面罢了,小宋氏都不愿意说,更何况是其他时候呢,可见婉慧和辰逸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也恼不得辰逸最后要入赘了。
“那么婉慧就劳烦大伯母教导了,她也是个淘气的,大伯母也别太纵着,该收拾的时候还是要收拾的,省的这丫头无法无天了。”
骆辰逸虽然言语上凶狠,可是满脸的疼爱和眼中的宠溺却说明了一切。
“坏哥哥!”
骆婉慧对着自家大哥嫌弃地道。
“你呀,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一个哥哥,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有时候我都羡慕你呢,就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骆家二嫂对着她打趣道。
骆家大嫂如今的身子好了许多,可月份大了,更加不敢劳累她了,终日地在后宅养着。骆家二嫂也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地操持一家子人的吃吃喝喝。
好在长房人不多,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少了往来交际,所以一切都还算是青轻松。
骆辰逸走的前一日,骆家设宴,为他践行。
素酒外加上素斋,又没有歌戏,总之气氛怎么着都是热络不起来的,众人也没有那个心思折腾。
骆文远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饭菜没吃上几口,可水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他自己自斟自饮,自说自话的厉害。
对于他言语中的那些深意浅言的,反正骆辰逸都只当自己没听到,压根儿就不接话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