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侯府。庆福堂。
“云轻,让爷爷看看,让爷爷看看~”
靳长生老太爷端着云轻的手,左看右看,仍然觉得看不够,看不厌。
“爷爷,您身子可大好些了?”靳云轻回报着爷爷的舐犊情深,甜甜一笑。
“可不是大好了!”
旋即,靳长生眉眼一开,怜爱得抚摸云轻螓发上的钗环,“若是没有你,爷爷恐怕早就不久于人世,是你给爷爷第二次生命!云轻,你的孝心,爷爷比谁都知道?怪不得当今陛下封你县主呢!爷爷很开心,爷爷很开心啊,哈哈哈…”
祖孙二人共聚天伦,几人欢喜,几人愁。
听到靳长生老太爷如此盛赞嫡长女云轻,下首的莫夫人心犹似在滴血。
靳如泌手捧着渐渐丰盈的肚子,单单闲气就充了半个肚皮,更别说胎儿所占用的空间。
坐在一旁喝茶的靳曜左,见长女对老太爷如此尊重,分明与一个时辰前的医馆,那个冷冰冰的云轻长女判若两人,靳曜左是喝了一口茶没有错,但怎么也咽不下去。
犹如鲠在喉!
靳曜左他这个身为父亲的,心寒!
可惜啊——
永乐侯靳曜左永远只会为他自己的立场思索,却从不站在云轻长女的立场,为她想一想?看看靳曜左这么些年,是如何一步步让云轻寒心的?
老祖母靳史氏见长生与云轻爷孙俩如此融洽,她一个老妇人哪里还继续摆着一张谱,饶是亲密得对云轻道,“云轻,你在外边这么些日子,祖父和祖母怪念叨着你,以后你医馆也不用开了,好好呆在永乐侯府,就等着嫁人吧,嫁不成二王爷,其他名门宗室,也是可以的嘛。”
哼。靳云轻心中冷冽一笑,如果是爷爷亲口说怪想她念叨着她,靳云轻是无条件相信的,可是老祖母靳史氏?这个冷漠祖母,跟父亲一般薄情,靳云轻还真真不敢苟同。
如果老祖母真心想着靳云轻,靳史氏还会忍心驱逐她出府吗?
难道靳史氏她这个做祖母的不知道,出了永乐侯府,外边凶险重重吗?亏她还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
也许,这是扯远了,靳云轻在外开医馆,靳史氏可曾派她贴身丫鬟绿翘过来慰问一番?没有!
没有便没有,靳云轻倒落了个干净的!
现在一家人都听闻当今大周帝给靳云轻封一个县主,位尊,人更显,一个一个紧巴巴得过来巴结?
可笑,真是可笑!
你们一个一个连门都没有!
当日,是谁凌辱我,驱逐我,让我为整个永乐侯府所不容?
还不是你们?
罢了,靳云轻权当自己忍下一口气罢了,但他们,今生今世也别想获得靳云轻的原谅!
靳云轻的心底斩钉截铁得告诉自己:重生而来的那股恨,不能忘!坚决不能忘!
“不好意思祖母,医馆方面,孙女还会开下去,上京那么多病患,孙女忙都忙不过来呢。”靳云轻直接拒绝了靳史氏的“好意”,这座永乐侯府,她真心是呆腻歪了。
靳长生摆摆手,反而对靳史氏道,“宝珠,大孙女喜欢开医馆就让她开,济世活人,也没啥不好。我还就喜欢云轻能够像先媳妇思澜一样,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女医!可惜啊思澜命薄……”宝珠是老祖宗靳史氏之儿时闺名。
老太爷的话,使得庆福堂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很快,云轻明媚的声音再次回荡开来。
“对了爷爷,孙女既身为县主,貌似堂下有庶位之人,定要向孙女行礼,这大周的君臣纲貌似有这么一条礼仪规范吧。”
靳云轻声音轻轻的,恍若渺万里层云中一声鹤唳,声音虽小,却足以化作匕首刺穿某人的胸腔之内。
二夫人莫长枫,心默然一剧,那种心绞的感觉,更甚万箭穿心,这靳云轻小贱人说的要行礼的人岂不是莫长枫她自己?哼,套一个先帝君臣纲,然后拐着弯儿来摆弄自己。
“长枫,如泌,你们母女知道怎么做了?”
此番话,是靳曜左开声,因为根本用不着靳长生老太爷,如果靳曜左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他干脆别当永乐侯爷了,去府邸外边长街小弄堂当一个臭要饭的得了。
靳如泌到底年少气盛了些,挺着肚子的她火气还挺爆的,与生母亲莫长枫,互相大眼瞪小眼,然后连连冲靳云轻行礼,“妾身见过县主!”
不错,身出庶位的其女其母,统称为“妾”!
“如泌妹妹快起来,若是不小心惊动腹中胎儿造成流产,到时候长姐去哪找一个狸猫赔给你和二殿下?”
靳云轻勾唇一笑,让靳如泌起身,也没有忘记狠狠羞辱她一把。
“你……”靳如泌气得快要吐血了,若不是顾着腹中胎儿,她还真想扑上去,撕了靳云轻这个小贱人的一张臭嘴,什么流产,什么狸猫,这靳云轻不是诅咒她将来要生一个狸猫吗?
靳云轻平静一笑,“是了,狸猫是畜生,人怎么可能会生畜生呢?所生畜生的一定是母畜生才对。如泌妹妹,是长姐玉忽了,如泌妹妹你是人,不是畜生呀。不好意思,如泌妹妹,原谅长姐嘴笨,你怀了孩子呀,长姐是一时太开心了,所以才说错话的……”
靳云轻一脸无辜得看向庶妹妹靳如泌越发好看的面色,真的就好像茅厕中央的搅屎棍上面的颜色,真是又臭又会黑!
“靳云轻……你……”靳如泌眼泪被靳云轻逼了出来,岂有此理,靳云轻竟敢这么说她?
见靳如泌如斯模样,靳云轻再下了一剂猛的,“哎呀,如泌妹妹你怎么生气了?难道长姐说你不是人,是畜生,你才开心吗?”
陡然间,靳如泌被弄得哭也不是,上吊也不是,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县主,如泌她不懂事,您也别怪她。”莫长枫把套在袖子的玉手狠狠掐了掐,脸上却扯出一丝明媚的笑容,凌厉怒火被她暗暗压了下去,“如果县主继续开医馆的话,想必医馆人满为患,颇要人手,这样吧,莫府医医术高明,可否县主让冷谦加入?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冷谦是如泌的舅舅,自然也……就是县主的舅舅……岂不妙哉?”
靳云轻眼中淡漠一笑,嫌恶得瞪向莫长枫,“敢问大姨娘?莫冷谦莫府医算我哪一门子的舅舅?莫不成是从永乐侯府偏门抬进来的舅舅?”
此话一出,庆福堂众位丫鬟婢仆忍不住掩嘴嗤笑。
就连老太爷靳长生也忍不住用手捻了捻胡须,嘴角微微上翘。
至于靳曜左,笑得更加明显了,因为靳曜左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总攀龙附凤的妻弟莫冷谦!
第34章心怀恨,医馆下砒霜!
靳云轻直白有力的一个质问,叫莫长枫的心脏深深一窒,气得她唇齿发颤,差点就站不直了!
好一个银牙利齿的小贱人!
莫夫人再生气,可她终究是人家的庶母,碍于老太爷老祖宗侯爷在上,莫夫人也不方便加以动作。
谁让她莫长枫是个庶出的,从偏门抬进府里头来的,顺带着弟弟莫冷谦,因为她的裙带关系,也入了这偌大永乐侯府的偏门。
所以,靳云轻说的,莫冷谦这个便宜舅舅,就是从永乐侯府偏门抬进来的,没有错!
别说莫长枫了,就一直要强的靳如泌,竟无言以对。
莫长枫再笑的时候,已经笑得极苍白极无力的了,她知道自己在说,靳云轻那个小贱人也不会答应,只能虚情假意恭顺道,“是,是,县主说的对,那冷谦就不去医馆帮忙了,如果县主需要人手帮忙,一定要记着冷谦,希望县主多多…多多提携冷谦。”
恶心,我们大小姐干嘛要提携你这个母老虎后母的弟弟?
青儿丫鬟可不是省油的灯笼,微微低着眉眼,频频闪烁着,她心里头的恨,可不会比大小姐靳云轻的少。是谁把青儿嫁给了那个苟延残喘肺痨鬼葛二大?还不是拜莫长枫这个史上超级无敌头号最贱白莲花婊所赐?这恨比天高,比海深,青儿至死都不会忘记!
靳云轻那么对莫长枫说什么多多提携她弟弟之类的话,纯当莫氏在放屁,靳云轻直接给无视了。
“爷爷,你大病初愈,外边晴方好,该晒晒太阳才是,这样对您老人家的身体大有裨益的。”靳云轻亲自去搀靳长生,“爷爷,我陪您就在这庆福堂的大院走一走。那里风既不大,日光也够足。”
说真的,病好了这么久以来,还真没一个人提出带着自己出庆福堂晒晒太阳呢。
靳长生面上原本的喜色又增添了三分,紧紧握住云轻的手,“还是爷爷的大孙女真心孝顺爷爷!”
也许,这句话,靳长生说的是有口无心。
但是莫长枫和靳如泌二人,听之则有意,那意思是在说,大孙女云轻孝顺爷爷,二孙女如泌不孝顺。
靳史氏赶紧让绿翘丫鬟帮忙拿着拐杖一同出庆福堂。
靳云轻伺候爷爷在庆福堂外院鹅卵石小径上走一遭,临了,温言道,“爷爷,以后您老人家用过膳食,就在鹅卵石上走动走动,鹅卵石圆滑凸起,人常行走在上,会起按摩作用,这可以按摩脚部的涌泉穴,太白穴,太冲穴等诸穴。”
“云轻,按摩这些穴位有什么用?”靳长生有些不以为然。
“爷爷您不知道。按摩涌泉穴可以治疗精力减退、消除倦怠,缓解失眠多眠症,对眩晕也是极有好处;太白穴乃体足太阴脾经上要穴,按摩之,可以缓解胃痛、腹胀;至于太冲穴,按摩它,可以缓解牙痛,诸如此类,好处多多。爷爷,不是有一句话嘛,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靳云轻丝毫不吝啬自己丰富的医学知识。
近日有些牙痛的莫长枫还真想按照靳云轻所说的,在鹅卵石走一走,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够缓解牙痛,“太冲穴,按摩它,可以缓解牙痛”,莫长枫她可是记住了。
“云轻,今晚别走了,陪你祖父祖母用晚膳,可行?”靳长生一脸期待得凝望着靳云轻。
“可行!”靳云轻欣然答应,“不过云轻用过晚膳还是要走……”最后一个“走”字没有说完,侯府管家靳福带着来人进来拜见。
靳曜左目光一凌,“何人?!”
“下人是骠骑大将军府家奴,我家将军幺小姐,不知道刚刚吃了什么,指甲发黑,口吐白沫,家中府医太医皆说了,让幺小姐准备身后事,哎哟,我家将军半生戎马,最疼爱……”
骠骑大将军府家奴哭得那叫稀里哗啦的。
靳云轻冷静道,“你家幺小姐呢?”
“在医馆候着呢。”来人一脸悲怆。
靳云轻甩袖道,“还不赶紧的!祖母祖母父亲,云轻先回。”
靳云轻乘坐轿辇,让轿夫快马加鞭似的猛往医馆赶走。
莫冷谦怀里揣着一包砒霜,紧紧跟随轿辇。
轿辇停在医馆门口,靳云轻没等轿子就下,差点摔了一跤,骠骑大将军府家奴着实看在眼底,对这靳云轻大小姐,心内深感敬畏!
但见医馆软藤椅上躺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小女娃,旁边一位身着将军服器宇轩昂的男子,泣不成声,“幺姐儿,你可不能扔下爹爹,你娘亲早逝,可叫爹爹如何是好?爹爹答应你,爹爹再也不去边疆打战,永远陪着你,好吗幺姐儿,只要你能醒过来,爹爹愿为你做任何事……幺儿……”
堂堂的一位骠骑大将军竟哭成了泪人!
靳云轻看在心里,也疼在心里,这天底下都是做父亲的,为什么靳曜左右和眼前的男子相差这么大?
如果可以,靳云轻倒是愿意认眼前的骠骑大将军为父亲,可惜,这只是一句玩笑罢了,人家骠骑大将军也就比靳云轻大上一轮的样子,身上肌肉宛如岩石般坚硬笔挺,触摸上去,一定很结实。
“请云轻大小姐救救幺姐儿……”骠骑大将军差点给靳云轻跪了。
“别——”靳云轻摆摆手,如何忍受让这位傲骨铮铮的大将军下跪。
靳云轻二话不说,直接揽起幺姐儿的脉,探了起来,点点头,“是中毒!”
接着,靳云轻命令飞流绿妩做事,“取一些豆浆来!”
“可是我们医馆没有豆浆呀。”绿妩满是无措的样子。
身为弟弟飞流倒是精明几分,早已跑了出去,很快他提着一木桶的豆浆进来,“我们医馆隔壁的隔壁就有一家豆浆铺子。”
“灌,给我使劲得灌……”靳云轻才下令,大骠骑大将军正准备提起一木桶的豆浆灌入幺姐儿口中。
豆浆利气利尿,可以解毒,没有错。
但这个木桶豆浆已经趁飞流不备,莫冷谦偷偷撒入砒霜,变成剧毒,到时候神仙也难救。
众所周知,大骠骑大将军燕祁风是个风风火火爆脾气,要是让他眼睁睁得看着爱女被靳云轻毒死,燕祁风不杀了靳云轻才怪呢!
靳云轻,你这个小贱人,老子看你如何收场——躲在暗处的莫冷谦可期待这出绝世好戏!
第35章加天蝎花毒草,有毒变无毒!
“且慢——”
靳云轻瑶鼻微微一动,就嗅出木桶中豆浆有异,好端端的豆浆怎么闻起来又涩又辛呢?
这豆浆闻着味道定是让人加了砒霜进去……这是靳云轻用极为灵敏的鼻子闻出的答案。
靳云轻可是21世靳著名法医,这种小伎俩去跟幼稚园的小盆友玩一玩还差不多。
“怎么?”骠骑大将军燕祁风赶紧把盛豆浆的木桶放下,不解得看向靳云轻,“但不知靳小姐……”
靳云轻并没有回答燕祁风的问题,而是直接对飞流道,“飞流,去采一些天蝎花来。”
什么?天蝎花!
青儿,绿妩愣在当场,跟随靳小姐这么些时日,她们可都知道天蝎花是剧毒,顾名思义,天蝎花上面有类似天蝎剧毒,稍微取其茎液足以要人半条性命。
她们到底是女人,没有飞流这个身为男子来得果断,飞流立马就去取来了,递给靳云轻道,“小姐,给!”
靳云轻接过手来,把血红色天蝎花|茎握在手中,对着木桶中的豆浆,开始狂挤,一滴一滴血红色的浆液一泄如柱那般,混合在乳白色豆浆之中,骤然间,豆浆变成一片淡淡红色。
如此,靳云轻对燕祁风大将军道,“燕大将军,现在,请——”
燕祁风之前靳云轻在此西街口买下商铺开医馆,已医治好不少贫民们的疑难杂症,虽然不明白为何云轻小姐把一个血红色的恶心植物的汁液混入豆浆之中,但是燕祁风是抱着搏一搏的态度,希望可以捡起幺姐儿的一条性命。
约莫半桶豆浆喂了下去,幺姐儿发黑的指甲渐渐恢复了正常人血色,精神也不再恍惚了,至少能够认人了。
“爹……爹爹……”
“幺姐儿,爹爹在……爹爹在这呐……”
身体乏力的幺姐儿靠在燕祁风怀中,燕祁风堂堂一个大男人,竟也忍不住珠泪涟涟,紧紧抱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