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靳云轻不经意抬眸的顺间,赫然看到百里漠北清冽的眸子正看向自己,在对上靳云轻的目光时,百里漠北不慌不乱的举杯,邪魅浅笑。靳云轻犹豫片刻,同样报以微微一笑,或许只有他们才能感受得到,彼此的笑有多冷。
宴席结束后,库布哲儿舍不得靳云轻,定要将靳云轻留下来,库布丹好说歹说,库布哲儿这才放手。此刻,百里漠信正拽着皇甫俊休,死也不想留下来。
“小王爷,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您刚刚也听到了,微臣真是没办法带你走啊!”皇甫俊休对百里漠信的粗鲁行为叫苦不迭。
“本王不管,本王就是不想住在这儿,你带本王走!”百里漠信不依不饶,到最后也不知道皇甫俊休在百里漠信耳边说了什么,百里漠信才勉为其难的留下来。
离开郁春院,靳云轻破天荒的没有坐轿,而是与百里玉步行走回靳府。
“本王觉得你似乎对百里漠北特别留意。”实则,席间靳云轻与百里漠北的每次相视百里玉都有参与,只是他们的目光太专注,没留意到他罢了。
“他的确值得筱萝特别留意。”靳云轻若有所思,忽略了百里玉眼底一闪而逝的暗淡。
“其实百里漠信与库布哲儿两看两相厌,实在不该将他们凑在一起。”经靳云轻提点,他倒是明白了楼兰王那句可惜的含义,做楼兰王的女婿,他是万万不能胜任的。
“王爷与筱萝一开始不也是两看两相厌么,万事皆有可能。”靳云轻收回思绪,抿唇看向百里玉。
“谁跟你两看两相厌了?分明是你看本王不顺眼。”百里玉悻悻道。
“这个世上啊,没有谁会比筱萝看你更顺眼了!”靳云轻轻舒口气,双手交叉在脑后,大步走在前面。是呵,如果不是看他顺眼,怎么会不遗余力的为他谋得锦绣河山。可惜这句话落在百里玉耳朵里,怎么听都象是反话。
让靳云轻诧异的是,接下来的两天里,‘千陌号’以秋风扫落叶般的速度消失在莽原,让人仿佛感觉不到它曾出现过。百里漠北的这个做法让靳云轻不能理解,就算没有楼兰王相助,他大可与自己公平竞争,毕竟莽原是个富饶之地,任谁都想在这里分一杯羹。‘千陌号’撤的毫无理由!
百里府书房
“启禀太子殿下,直至昨日,所有‘千陌号’的商铺已经在莽原和周围郡县全都撤铺,所有物品皆已运回蜀国。”百里皓然将半人多高的帐本摆在百里漠北面前。
“做的不错。”百里漠北眸间含笑,淡淡的语气,却让人感觉到身陷寒潭般冷的发抖。
“恕微臣多言,皓然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突然撤回所有商铺,如今‘旌靳号’同样得不到外援,就算公平竞争,我们在莽原一年的收入也不只一千万两黄金。”百里皓然满腹质疑。
“本太子换的就是你这个质疑,想必靳云轻现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百里漠北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莹润的手指缓缓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唇角的笑越发深了几分。
“微臣还是不明白。”百里皓然剑眉紧皱,下意识摇头。
“你是见过靳表姐的,你觉得那个女人如何?”潋滟魅骨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愫,百里漠北感觉到了心疼,似乎只有一点点,可就是那一点点的疼仿佛藤蔓般疯长,迅速包裹住了他整颗心脏,又如一滴墨浸入池塘,蕴了一大片。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啊。”百里皓然十分天真的回答,在触及到百里漠北越发阴森的目光时,百里皓然顿时清明。
“毫不夸张的说,靳表姐抵得过千军万马!依微臣之前对她的了解,如果没有靳表姐,百里连城坐不上龙椅,平不了义熙之乱,那个女人不简单,亏得死了,否则大百里现在的实力必超我大蜀!”百里皓然正确解读了彼时靳表姐的一生。
“是啊,她是死了……可现在大百里又出了一个靳云轻,既然有前车之鉴,本太子又岂容靳云轻壮大起来?”此刻的心痛如被利刃穿透胸膛,他后悔了,一开始,他就不该放靳表姐回到大百里!他恨百里连城,被那样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爱着,他居然懂得珍惜!他也恼靳表姐,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就死了呢!起来跟我斗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除掉靳云轻?”百里皓然恍然开口。
“是啊,靳云轻活不得。”百里漠北舒了口气,精锐的眸闪过一道冷蛰的寒意。对不起了表姐,本太子不想冒险。
“可微臣还是不明白,这与撤回‘千陌号’有什么关系?”百里皓然挠头了。
“撤回‘千陌号’,本太子就没有留在莽原的理由,一旦靳云轻出事,任谁也赖不到大蜀头上。”百里漠北难得有耐心解释。
“除了楼兰王,也没谁知道‘千陌号’的背后当家是太子殿下啊?”百里皓然紧皱眉头,一脸问号。
“所以本太子防的就是楼兰王!”百里漠北强忍住冲上去暴打百里皓然的冲动,厉声吼道,面对这种毫无头脑的问题,一向深沉的百里漠北也无法淡定了。
“微臣明白了……”小命要紧,百里皓然不敢再有异议。
“除了这点,本太子这么做也是想让靳云轻满腹疑云,就像你现在这样!介时若她收到本太子的邀请函,你说她会不会拒绝?至于钱财么,待漠信娶了库布哲儿,大蜀还愁没钱么!”百里漠北终于真相了。
“可微臣看小王爷未必会娶昭阳公主……”百里皓然不怕死的质疑。
“感情这种东西,培养培养就有了。”对于这件事百里漠北也十分挠头,他自认库布哲儿倾城国色,堪称绝代,可自己的弟弟怎么就对她没感觉呢?
正如百里漠北所料,当靳云轻接到百里漠北的邀请函时,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赴宴。
“主人,这明月峡是整个莽原的死角,那里时常有匪贼出没,奔雷认为百里漠北将宴请地点设在这里,定是居心叵测,您万万不能孤身赴宴!”接过靳云轻递过来的邀请函,奔雷急声劝道。
“本宫猜他不会这么快对我下手,而且本宫也很想知道,他何以突然撤走所有‘千陌号’的商铺,或许……或许他在有意示好,若如此,本宫倒想跟他谈笔交易。”靳云轻清幽的眸子闪过一抹明暗莫辩的光芒。若以她往日对百里漠北的了解,这一趟她不该去,可是她却不想错过这次与百里漠北单独见面的机会,如今时机成熟,她觉得是时候让百里玉举旗倒戈,如果有大蜀的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可是……”奔雷还想再劝,却被靳云轻抢先一步开口。
“听着,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百里玉!如果本宫在明月峡看到不该看到的人,回来定亲手撕烂你的嘴!”靳云轻说话间悠然起身,带着汀月走出正厅。和百里漠北谈判是件很累脑子的事,距离酉时还有三个时辰,她需要好好想想。
看着靳云轻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奔雷眼中有泪滚动。就算靳云轻不说,奔雷也能猜出靳云轻要和百里漠北谈什么交易,为了王爷,靳云轻当真做尽一切,这份恩德,他铭记于心。
“别担心了,有殷雪在,主人不可能出事。”自门外走进来的雨儿好生劝慰道。
“你听到了?”奔雷当下抹泪,清了清嗓子,尴尬开口。
“别忘了,雨儿也是隐卫。刚刚有个姑娘在门口要见肃亲王,说是要把这个东西连同这封信一并交给王爷。”雨儿说着话,将手里的发簪和信笺递了过去。
“女人的发簪?”奔雷接过发簪,满目质疑。
“其实有句话本不该雨儿讲,不过主人为肃亲王所做的一切你我都看在眼里,如果肃亲王辜负主人的话……你以前是王爷身边的心腹,有些话还是你说比较合适。”雨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发簪,旋即转身离开。
奔雷自然明白雨儿的意思,可他知道,王爷不会有别的女人,因为在王爷心里就只有一个靳表姐。可在看到手中发簪的时候,奔雷还是犹豫了,直至酉前后,奔雷方才将发簪和信笺交到百里玉手里,而此时,靳云轻已然走出靳府,直奔明月峡。
即便入百里,莽原的大街依旧繁华,两侧小摊均燃起灯笼,远远一看便似两条伏地的长龙,煞是壮观。轿内,靳云轻忽然想到什么,当即掀起车帘。
“汀月,你现在去趟郁春院,看看百里漠信在不在?如果……如果在的话……告诉他本宫去了明月峡。”靳云轻很艰难的才做出这个决定,以致于汀月才一离开,她便后悔了。
“殷雪!”靳云轻当即唤出殷雪。
“主人吩咐。”
“把汀月唤回来!”靳云轻毫不犹豫开口,不管此去是福是祸,她都不该动百里漠信的念头,那个孩子把自己当母亲一样爱着。即便是人潮鼎沸的大街,也无一人注意到殷雪的来无影,去无踪。
就在殷雪寻得汀月踪迹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让开!”殷雪目露阴芒的看向面前之人,声音寒蛰如冰。
“这个东西你该认得。他在凤凰山,去不去你自己决定。”来者并未动手,而是将一条软鞭甩在殷雪面前。看着地上的软鞭,殷雪瞳孔骤然紧缩,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条龙须鞭,这是父亲临死前传给殷雄的,殷雄从未离身。
“我哥哥出什么事了?”殷雪惊慌捡起龙须鞭,抬眸时,那人已然不见。这一刻,殷雪犹豫了,去?自己有任务在身。不去?如果不是遇到极凶险的事,这龙须鞭绝不会出现在这里!殷雪挣扎片刻,终是飞身朝凤凰山而去,这是她做隐卫以来,第一次失职。
晚膳十分,靳云轻并未出现,百里玉正欲询问,便见奔雷自外面走了进来。
“有没有看到靳云轻?再怎么忙也不该不吃饭啊!”百里玉有些抱怨的嘟囔着。
“其实……”奔雷犹豫了,他或许该将靳云轻的去向说出来,毕竟明月峡那个地方太危险,如果百里漠北使什么阴招,后果不堪设想。就在奔雷下定决心之时,百里玉陡然起身,一把夺过奔雷手中的发簪。
“这是哪来的?”百里玉目色骤寒,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回王爷,中午有一女子来府上找王爷,说是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王爷,当时王爷不在,所以奔雷就代为收着了。”奔雷说着话,将手中的信笺递到百里玉手里。
‘欲知靳表姐死因,戌时碧心亭见,过时不候-庾傅宁’看着手中的信笺,百里玉的心,便似被毒蛇狠狠啃噬着,钻心的疼如一阵阵巨浪拍打而至,虽然他相信是靳素鸾害死的靳表姐,可他仍然渴望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加以确认。
“王爷,有件事奔雷不想说,可事关主人安危,其实主人现在根本没在府上,而是赴百里漠北之邀去了明月峡,那明月峡素来是贼匪的据点,百里漠北引主人去那里,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所以……”还没等奔雷说完,百里玉陡然揪起奔雷的衣领。
“告诉本王,碧心亭在哪里?”酉时已过,再不去便来不及了。
“王爷,主人她……”奔雷有些急了,他现在说的也是天大的事啊!
“告诉本王!”百里玉再度厉吼,清澈的眼布满血丝。
“在东边瑶池……王爷,奔雷还是不放心主人,明月峡的贼匪认钱不认人的!如果……”还没等奔雷说完,百里玉已然大步冲出正厅,直朝碧心亭而去。
看着百里玉离开的身影,奔雷些许失望,他不明白,难道王爷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谁更重要么?
喧嚣声渐渐消失,周围一片寂静,靳云轻不时掀起车帘,依旧没看到汀月的身影,她唤了几声,亦不见殷雪出现,这一刻,靳云轻隐约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停轿!”靳云轻高喊一声,不远处传来一阵回音,悠悠荡荡,让人觉得慎得慌。轿子落地,靳云轻强自镇定的掀起轿帘走出来,却在看到周围空无一人时,心顿时沉入谷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的四个轿夫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甚至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看见。
“殷雪?”靳云轻下意识噎了下喉咙,轻唤一声。除了自己的回音,她没听到任何动静,周围寂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会无比清晰。靳云轻顾不得探究,当下欲朝来时路跑回去,却发现自己停在岔路口上,四条路一模一样,且轿子停的方向偏东南,根本不在正位上。
老天保佑吧!靳云轻索性朝左手边较为宽敞的路跑了过去,毋庸置疑,她被百里漠北坑了!此刻,靳云轻已将百里漠北祖宗十八代挨个叫出来问候个遍。
郁春院内,百里漠信正瞪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库布哲儿。
“你让开!”如果眼前站的不是女人,百里漠信保证会冲上去打的他连爹妈都不认识。
“不让,除非你带我去明月峡找筱萝姐姐!”库布哲儿双臂横拦着,坚定开口。
“你走的那么慢,谁等你啊!”百里漠信扬头看向库布哲儿,不以为然道。
“我们可以乘车啊!一定要走路吗?”库布哲儿提议开口。
“你那财神爷转世的老爹让人把门口堵的死死的,你觉得我们可以明目张胆的离开这里?”百里漠信不禁摇头,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是水吗?
“那怎么办啊?”库布哲儿蹙着眉,却丁点也没有让百里漠信离开的意思。
“昭阳公主,不如这样,我们现在想办法出去,然后让小王爷先去找娘娘,反正奴婢认得路,奴婢跟公主再慢慢赶过去,好不好?”跟在靳云轻身边久了,汀月的脑子自然灵光不少,她很清百里主子为什么要让百里漠信知道这件事,想必有百里漠信在,百里漠北纵是想对主子不利,也会碍于百里漠信在场,收敛许多。
“好吧!”库布哲儿妥协了,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于是三人把房间里所有的布料绑起来扔下窗户,然后再一个个的爬出去,待百里漠信落地之时,还没等库布哲儿爬下来,便飞一般的纵身没入人群,朝明月峡方向去了。
“他走那么快干嘛!现在是找筱萝姐姐玩,又不是赶着投胎!”库布哲儿一脸不悦。
“公主,那里有顶轿子,我们也走吧?”汀月指着停在路边的轿子,提议道。
“好啊!我们也快些,说不准还能比那个混蛋早到呢!”库布哲儿蹦跳着上了轿子,汀月惨笑,她怎么可能会让库布哲儿去明月峡呢,索性让轿夫绕着莽原多绕两圈儿。
深百里的瑶池别有一番景致,微风起,水波粼粼,月光如碎银般轻洒在湖面上,荡起一阵银波。碧心亭内,一女子白裳轻扬,娇美的身段曼妙无双。
“你知道靳表姐的死因?”百里玉无暇欣赏湖间的美景,美人如玉,他只在乎那些不甘被尘封的事实。
“傅宁还以为王爷不会来了……”庾傅宁优雅转身,清冽的眸子微眨着看向百里玉,眼底生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该知道本王来的目的。”百里玉毫不掩饰眼中的焦虑,声音清冷决然。
“傅宁当然知道,那信笺可是傅宁自手写的。”庾傅宁冷笑着看向百里玉,继而转身倚在栏杆处,风从湖面来,吹起庾傅宁肩上的长发,这一刻,她无比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