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杜云龙脸色阴沉,“我们该去用餐了,赵妈早准备好了,走吧。”又拍拍我的肩膀,“你是婵儿的朋友。我们也是第一次相见,后生才学可畏,是个人才,走吧,我们先用膳。”
“慢!”杜夫人眼圈愈加发红,“云龙,这么多年,你总是不让我提,总是要我忘记。忘记,再忘记,我能忘记么?我是个女人,我同样也是个母亲!我真的不能控制自己、不能压抑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这二十五年来,我过的好痛苦,过的好心酸。我好想我的儿子……”说到这里,杜夫人泪湿眼眶,又转向我。“方隐,你真的好、好……好生让我怀念、想起一些往事,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有种天生无可阻挡和避免的直觉,这一定是出于女人母性的直觉,你和我、我们之前的儿子一样年纪、一样的出生年月日!”
“妈!”杜冰婵早已胭脂变色,“你、你们不是说,你们不能生育吗?你们原来有个儿子?”
“郭澜!”杜云龙站起身来,面色愠怒,“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家里有客人,你这番样子,要我怎生下台?婵儿,扶你母亲去吃饭!”
其时,我早已懵在一边,事态生异,且超乎我的想象。
“鼎乾纳德……”杜夫人不顾杜云龙的喝声,痴痴地望着我,吟念出这一词。
霎时,我胸口一阵气魄翻腾,脱口而出:“天缘护命……”
我赶紧一抚摸胸口,那块东西我还戴着。
“啪!”
杜夫人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摔的粉碎,却见她身子一个趔趄,眼前仿似一黑,人便向我跌来,“儿子,桐儿……”却是晕厥过去。
我一个箭步,上前将杜夫人扶住。杜冰婵见母亲在我怀里晕过去,大叫一声:“妈妈”便冲了过来。
杜云龙在一边身子发颤,眼睛血红,冲杜冰婵喝道:“婵儿,这方隐是你从哪交的朋友?你赶紧将他送走!我杜家容不下此人,赶快!”说罢,再未看我,转向一边。
杜冰婵愣在原地,早已莫名,眼神在我和杜云龙间打转。
“不、不、不要,云龙,我们做的孽,这都是要还的……”杜夫人片刻间清醒过来,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眼神再未从我脸上移开,生怕我便要消失一般,“云龙,这就是我们的儿子!你不能骗自己,我们都不能再骗自己了,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不、不!”杜云龙双手罩着脸,“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婵儿,还不送客?难道不听爹哋的话了吗?”
杜夫人完全不顾丈夫的呵斥,依旧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个、那个玉佩,你放在哪里?”
我立即撩开衬衣,就挂在我脖子上,一块一寸多见方的紫色玉佩,我取下来:“就是这个。”
杜夫人霎时一阵哆嗦,战战兢兢接过去,晃在空中,向杜云龙哭诉道:“云龙,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转过来看看,你能再隐忍到什么时候?我们的桐儿没有死,还活着!就在我们面前,你为什么不相认!”说罢,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浑身颤抖,“桐儿,你就是我们的桐儿,我们的亲生儿子,25年了,妈妈终于又看到你了……这块玉佩,是你爷爷亲自在上面刻的字,‘鼎乾纳德,天缘护命’,是你爷爷文章里的字,这是你的护身玉佩……”杜夫人说完,双手捧着我的脸,端详着,身子再次抽搐,一个趔趄又倒在了我怀里。
我紧紧抱住她,只觉胸口气血不定,眼前金星直冒,脑里一片空白。
她,真是我的亲生母亲?杜云龙,又真是我的亲生父亲?
天地苍苍,人海茫茫,方隐我四海历游,25年人生,除了师父师叔为伴,便孤身一人,天涯浪荡,何尝能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得遇自己的亲生父母?万丈红尘,千尺云霄,恩爱情仇,六亲因缘,于我从未感念生恨,却在此时此地,漫天人伦意绪,仿似箭雨流星,九天散花,纷繁袭来,我,一个玄门浪子,便似再也无法移动身躯,自由驰行。这是怎样的造化境遇,这是何其荒谬的命运人生?
师父对我说过,他23年前路过一山口时将我捡来,当时我只有两岁,被一群野狼喂养,能证明我身份的,便是挂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块玉佩,上面写着“鼎乾纳德,天缘护命”八字,还有我的生辰八字。
在师父师叔的照顾抚养下,我逐渐长大,从未有过“父母”的印象和记忆,伴随我的,只有那23年的青灯苦读,寂寞参修,于每一个日夜朝夕,在没有父母的岁月里,我谱写着自己五光十色的殊异年华。
我有亲生父母吗?我需要亲生父母吗?如果,我真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我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只在这瞬间,我清醒过来:我并不需要父母,他们也不需要我赡养,我若有父母,也只会让父母和自己不得安宁,这是一个入得玄门之人的命数,除非我能找到自身的龙脉。
我扶着自己的母亲——她定然是我的亲生母亲,定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想念我、最牵挂我、最疼爱我的人,只是,我从不知道她的凄苦,她的以泪洗面。我只知道,残酷的人生,恰似这堂上的灯火,明灭有时,缘聚缘空。也许,这只能相见一次的命数之痕,会烙刻在我今后多少年里的风雨去路中,但我毕竟知道,该是再见的时候了。我双臂将母亲抱紧了些,也许是最后一次紧紧相拥,我的眼眶,非常干涩,我抬头一声长叹,望着我的父亲杜云龙,再望着抽泣不止的杜冰婵,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这关头,千言万语,都只不过是幻影飞花。
“方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人生,就是这般莫测。冰婵,请你好好陪伴他们,他们是你的父母……如果有缘,我也许能有叫一声‘爸’、‘妈’的恩赐,但是,我怕我等不到,也怕他们等不到。”说到这里,我将晕厥的母亲抱起来,轻轻倚在沙发上,“我就此道别,各位,珍重!”
“方隐!”杜冰婵在背后一阵呼喊,我却疾行如风。直到走出杜家大门,上得出租车,才觉一颗泪珠,划破脸颊。
ps:希望订阅书友能不吝投个“赞”,能将本书顶在起点首页,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