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捧了一手的松子,跟宋悲言相对而磕。
甘乐意的小院子里滚起薄烟,是他正在烹煮药汁,以便检验几个死去的小姑娘服下的是什么毒。药汁已经熬了十几罐,但怎么验都没有结果。
“今天要验哪种毒?”阿四问。
“不验毒。”宋悲言说,“几乎所有的毒都验过了,甘令史说开始验点儿别的。”
仵作这一行验毒和捡骨往往要花最多时间。甘乐意一直想捣鼓一种能检验绝大部分毒素的玩意儿,但各种药草的药性相生相克,实在找不到有什么能简单快捷地验毒。他只能一个个地推敲,因中毒者喉头呈现青紫色,他便推断了几种中毒症状为皮肤泛出青紫色的毒,一个个地检查试验。但全都不是。
“不是毒是什么?”阿四十分好奇。
“我也不知道。”宋悲言十分坦诚。
“难道她们不是中毒而死的?”
“甘令史的意思是,确实是毒,但可能不是我们平时常见的那些毒。”
阿四咔咔咔地剥松子,若有所思。
“我想起一件事儿。”他说,“你知道木棉人么?”
宋悲言老实道:“不晓得。”
当年庆安城的木棉人事件阿四并未经历,只是后来帮着司马凤整理卷籍时看到一二。那位凶手在行凶的时候也用了毒,却不是常见的毒素,而是他在收药途中偶然发现的混合草药。那草药十分怪异,检验不出痕迹,当时着实令庆安的巡捕和仵作大大头疼了一番。
“世间的药和毒都有千千万种,谁都不敢打包票说全都认识。”宋悲言说,“我觉得这个挺正常的。”
“若是那毒是多种草药混合而成,岂不是更难验出?”阿四说。
宋悲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中药配比讲究配伍,调毒其实也是同理。配伍是指根据病人实际病情,选择不同的药物配合治疗,其中这一味多少,那一味多少,都极有讲究。配伍中有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等七种说法,又称为“七情”。宋悲言跟阿四解释道:“是药三分毒,《内经》将药分为大毒、常毒、小毒和无毒,说的就是这个理。既然药毒同源,其实就看如何运用‘七情’。所谓相须、相使,说的都是多种药性的配合,但这配合是必须分主次的,就像领队打仗,肯定有将军也有小兵。而混合而制成的毒里面必定也有将军和小兵。”
“你是说,擒贼先擒王?”阿四虚抓了一把。
“是的。摸清楚那当将军的是什么玩意儿,配合中毒症状,就能知道小兵是什么。”宋悲言摇头晃脑,“不过有的配毒高手喜欢乱混合,一味毒中可能有十几种东西,其中的分量非常微妙。能配出这种毒的自然是高手,能从细微症状中查验出毒里各种药性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个说法阿四倒是明白。他见过许多凶狠狡猾的凶手,但最终都被老爷少爷揪了出来。如此一比较,自然是老爷少爷更厉害的。他了然点头,突然抽了抽鼻子:“咦?烧焦了?”
话音刚落,身后小院的门被打开了。甘乐意双眼发亮,指着阿四口舌哆嗦:“去、去把、把你家少爷叫回来!”
阿四立刻跳下石磨:“少爷和迟当家去金烟池了。”
“立刻找回来。”甘乐意喘着气,“有眉目了。”
阿四和宋悲言顿时都来了精神:“什么眉目?”
“鼠须草,加含笑。”甘乐意说,“主要是这两味,□□配伍,间有瑞香、杜香、臭藤,都是常见的毒草,但若无一点儿药草的知识,绝对搞不出来。”
宋悲言愣了片刻,呆呆地问:“鼠须草……毒不是显在骨头上么?”
“含笑中和了毒性,所以进不去骨头,全显在肉里了。毒应该是喂食进去的,所以别的地方看不到,喉头和牙龈倒是变色了。”甘乐意顿了顿,大吼,“去啊阿四!告诉你家少爷,蓬阳城里头种含笑的地方不多,倒是倒夜香的人特别喜欢用含笑的水浸泡头巾用来蒙鼻子!”
阿四跑到一半,突地愣了:“倒夜香的?”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春桐出事之前他拜访过那个夜香郎,但他着实瘦弱,也着实左手不利,他便没有在意。阿四牵了马飞快跑出去,心头咚咚乱跳。
若真是夜香郎,便是他害了春桐。
司马凤和迟夜白离开户籍处的时候阿四正巧找到了他们。
两人在户籍处查阅了十九年前的资料,发现金烟池中卖出去的男孩不多,全都被鲁王府买下了。但鲁王府对这些奴仆并不上心,先后有几个人因为犯错被驱逐出去,之后去了哪里,再无记载。阿四抵达的时候慕容海也刚刚赶了过来,四人在户籍处前面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