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城的死者年纪太小,卷宗里写着的凶手年纪又太大,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怪案。探子一说,迟夜白立刻想起来了。
“那案子的凶手不是许近财么?”他问。
“许近财是许英的爷爷,多年来一直因病卧床,进牢里不过两日就归西了。”探子说,“案卷上写的确实是许近财的名字,也是这次去查探我们才发现还有这样一段隐情。”
于是探子便把九华城七岁幼童命案的详细经过,跟在场诸人细细说了。
被杀的幼童名为陈二家,是许英母亲陈氏兄长的孩子。
那日正是农忙季节,午间日头毒辣,人们纷纷躲在阴凉处。十二岁的许英跟着大人干活,碗里的粥水喝到一半,看到陈二家从田埂上朝自己走过来。
陈氏几个哥哥的家境都比她要好,时常阶级陈氏。陈二家那日穿了一件新衣服,手里拎着的两条鱼是专门拿来给许英的。
许英便提着鱼,带着陈二家回去了。
村人大多出门干活,整条村都十分僻静。在走回家的途中,许英和陈二家打了起来。
许英比陈二家高,但陈二家比他胖。小胖子打不过自己表哥,便用身体猛撞,从地上抄起石块砸许英的脚。许英被他推倒在路边,沾了一手的狗屎。
据当时在树下围观嬉笑的人说,打架的原因是陈二家说许英是穷鬼,“穷得没布兜*”。
七岁的孩子不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从家人那里听来这样的话,学着家中大人们嘲讽的语气,原模原样地跟许英说了出来。
许英从地上捡起那两条鱼砸到陈二家身上,把陈二家砸得嗷嗷大哭之后,自己转身跑了。
那天下午,许英活儿干了一半,说头疼,想回家躺着。
他在回村的路上走了一半突然停下来,呆了片刻后扭头往回走了一段,拐入一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陈二家的小院子。
院子里除了自己七岁的表弟,没有任何人。陈二家当时正用小锤子把凳子上松脱的木栓敲牢。许英在院外站了越有半盏茶功夫,一个经过这里走到池塘边拉屎的人看到他了。
他拉完屎往回走,恰好看到许英从院子的侧面,翻墙进入陈家的院子。
傍晚回来的陈家人没有看到陈二家,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在床上睡着了,还盖着被子。掀开被子,陈二家的娘亲发出凄厉惨叫:被子底下是早已断气的尸体,陈二家后脑勺血肉模糊,一个锤子扔在床底下。
案子很快报到了县太爷那里。县太爷召集各方人士详细一问,立刻把许英的事情问了出来。
只是去抓许英的时候,许家人却说,杀了陈二家的是许近财,因为“那孩子常常骂他老不死的,没半点礼貌”。
许近财平日里根本无法起身,更别说要走过半条村子去杀一个孩子了。但许英爹妈砸锅卖铁凑出半个银元宝,献给了县太爷,县太爷便把许近财抓了。两日后,许近财死在牢里,这案子也就这样了结。
许英早就不见了,而许英的爹妈也在许近财被抓之后,连夜离开了村子。
“这本是个小案子,不想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探子说道,“之后许英一直踪迹全无,如果这二十多起无名的凶案都是他所犯下,那么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杀人。”
“许英是失踪了,还是连他父母也被他害了?”司马凤突然出声问道。
“他父母我们倒是还没查到。”探子转头朝着司马凤说,“在九华城命案发生的三个月后,九华城外发生了第二起锤子杀人的命案。死者是一位流浪汉,尸体陈列于破庙之中,身上的衣服鞋袜都被剥走了。破庙附近有个村子叫大通海村,许英的母亲陈氏有一个姊妹,当时就在大通海村之中。”
“然后呢?第三起命案?”
“第三起命案发生在距离大通海村六十里外的樊家村。”探子又道。
司马凤搓搓手指。手上没有扇子,他有点儿不适应。
“从九华城去金山城,必须经过大通海村和樊家村。我估计许英不是自己逃家的。他爹妈把许近财搬出来当替死鬼,许近财也承认了这命案,说明他们在包庇和掩盖许英杀人的事实。”他说,“许英应该是去大通海村投奔陈氏那位姊妹的。但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在大通海村停留,而是一路前行,经过樊家村,往金山城的方向走。”
迟夜白瞧他一眼:“许英是惯犯?”
“如果那二十七起案子是他犯的,他绝对是惯犯。他杀人已经杀出了惯性和乐趣。”司马凤站起来,脸上流露出一些兴奋之色,“十二岁……下手可真狠。”
他话音刚落,鹰贝舍的探子在一旁接口。
“杀人的话,十二岁时是第一次,但杀别的东西,许英可不是第一次了。”探子低声说,“他从小便喜欢杀猫和狗,且都是用硬物打砸。我们的人之前在村里查探时不少村人已经忘记谁是许英,但一说到杀害猫狗和家畜的,人人都能说出他的模样。他长到□□岁开外,学会了木工,便常用铁制的锤头行恶。”
“他在村人看来,是个恶徒?”
“不完全是。平时的许英木讷、沉默,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惊人之举。”探子回答。
司马凤又搓了搓手指。他对这个许英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小白,你记得我爹跟我俩提起过的那种人吗?”他转头问迟夜白,“那种天生就嗜杀的人?”
司马良人五六年前,被朝廷秘密委托去办理一件案子。
案子牵扯到皇室子嗣,因而一直到案件结束,司马凤和迟夜白才从只言片语里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