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好像依旧非常虚弱,一直半靠在翠兰身上,只要翠兰一撒手,她就会站不稳似的。
宁珍架不住好奇,跑过去打了招呼:“二姐姐,好久不见了,大家都问你呢!”
宁溪微微点了点头,在翠兰手里写了几个字,翠兰道:“五小姐,我们小姐说多谢大家的挂念,等她好了在找大家玩儿。”
宁珍幸灾乐祸地走了,果然成哑巴了,太棒了!
宁玥与冬梅随后也到了现场,几乎与宁婉同时到的,宁婉微笑着唤了声三姐姐,没再像之前那样兴高采烈地黏着她。
一切,在杨大仙的施法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先是道童端着符水,让主子们挨个在里边洗手;再是杨大仙拿着蘸了神仙水的柳条,一一洒在众人头顶;最后,杨大仙将符水倒在香炉里,就听见嘭的一声,那柱插在香炉里的香爆破了。
杨大仙双手拿起八卦罗盘,抽风地说道:“天灵灵地灵灵,斩妖除魔最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说完,他浑身开始颤抖,两眼翻白,八卦罗盘被他死死捏着,几乎要碎裂开来。
突然,他身子一僵,定在了那里。
又突然,他拿开遮住八卦罗盘的手,就见罗盘的指针,正对着东南方。
他眸色一厉,道:“果然是有煞星冲撞了府里的运势,谁住那边,统统给贫道站出来!”
棠梨院的人,从宁玥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他又掐指一算:“东南方,属虎者,天煞孤星也!”
宁玥、宁婉、宁珍都属虎,但住在东南方的,只有宁玥一个。
众人齐刷刷地朝宁玥看了过去!
宁玥好笑地勾起唇角,闹了半天,又是扎针、又是失语,就是为了给她扣上一顶天煞孤星的帽子吗?马谨严,你还能不能再卑鄙一点?
老太太花白的眉头一拧,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不可能吧?我孙女儿……怎么会是天煞孤星?”
杨大仙扬了扬手中的拂尘,郑重其事道:“贫道入世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岔子,这一回,更是借助了八卦罗盘之力,就更不会弄错了!”见老太太仍拧着眉头的样子,他又道,“敢问这姑娘的父母与兄弟姐妹都在何处?都是个什么情况?”
老太太一犹豫,就把家中的事儿与杨大仙说了。
杨大仙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果然,果然是天煞孤星啊!实不相瞒,您的长孙是被她克死的,您的儿媳也是被她克疯的。她如今又克了自己的姨娘与姐姐,再往后,怕是要克到自己的夫婿与公婆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西凉人是十分迷信的,上至皇帝,下至走卒,对鬼神之类的东西都抱有三分敬畏之心,不然,何以司空朔用八卦罗盘推算出摄政王是真命天子时,会有那么多百姓信以为真呢?
当然,若换做普通道士说这些,大家伙儿或许不敢尽信,可杨大仙是谁?那是京城的司空朔第二啊!他说宁玥是天煞孤星,宁玥就一定是天煞孤星!
老太太陷入了沉默。
马宁馨看了看老太太,又看向杨大仙,怒道:“哪里来的疯道士?我天天与我妹妹住一块儿,怎么我没被克到,反而千禧院的人被克到了?妖言惑众!”
杨大仙垂了垂眸,语重心长道:“不是没克到,只是小姐的福报比常人多,自然要慢些。这种天煞孤星与别的又有所不同,她依靠吸取亲人的阳寿为生,她若病时,你们都安好,她若安好,则是你们都要开始遭殃了啊……”
想想这几年,她病在棠梨院的时候,将军府的确没有太大的风浪,从这丫头病愈开始,府里的倒霉事儿便一件接一件。
二夫人:“呀!二爷的银子被扣是不是她克的?”明明是蔺咏荷克扣的。
三夫人:“珍儿成绩虽不好,却也没得到倒数第一,她上学后就这样了……”以前的倒数第一弃学了好么?
任何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归到了宁玥的头上,蔺咏荷与宁溪旧病不愈便更不用说了。
杨大仙又道:“想要府宅兴旺,还是早点将她驱逐出去的好。她留在府里,迟早还有祸事……”
大家集体沉默了。
当晚,妞妞病了,是痘疹。
痘疹是传染病,除非是接触了传染源,否则不会赶热闹。妞妞可没与任何病人接触过,平时甭管谁,但凡一点儿头疼脑热都不敢靠近妞妞,难道说……真是杨大仙的话应验了?
很多上午还对宁玥是天煞孤星的说法嗤之以鼻的人,这会子已经有些动摇了。
三夫人连夜跑到福寿院,哭着对老太太说:“母亲,我被噩梦给吓醒了,头疼得厉害,吃什么都睡不着了……”
三夫人也说:“我昨儿夜里如厕,居然摔了一跤,您看,我膝盖都摔肿了!”
如果说这些都无法令老太太下定决心,那么,一道从边关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消息,则是把老太太最后一丝犹豫斩断了。
南疆提前对大新朝(西凉)开战,骑虎营遭遇夜袭,马援身中毒箭,生死未卜,正在运回京城的路上。
马援是马家的支柱,是老太太一辈子的信念,连他都倒了,马家还能剩下什么?
……
宁玥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吃晚饭,吃得差点趴在桌子上睡着。
冬梅关切地道:“小姐,您没事吧?”
宁玥摇摇头,一摇,里边的脑浆像是散开了似的,疼得她猛抽凉气:“我没事,妞妞那边怎么样了?”
冬梅答道:“大夫说,发现得及时,没有大碍。很多小孩儿都会得痘疹,奴婢小时候也得过,这种病,越早得越好,大了再得才是麻烦。”
宁玥嗯了一声,放下筷子,道:“我不想吃了,撤了吧。”
冬梅看着碗里几乎没有动过的饭,以为她在为老爷中箭的事担心,说道:“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朝廷已经派司空流老先生去路上接应老爷了,老爷很快便会得到治疗,您千万保重自己身子。别老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您又给病倒了。”
宁玥按住了脑袋,前世的父亲就是被敌人乱箭射死的,重活一世,避过了娘亲惨死的厄运,避过了她被逐出家门的遭遇,为何父亲……还是中了箭?自己那么努力地在改变命运,为什么父亲还是惨遭了横祸?
“我真的是天煞孤星吗?”她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冬梅嗔道:“呸呸呸!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您要是天煞孤星,奴婢是什么?是您救了奴婢的命啊,您不仅救了努力,还救了大小姐,如果不是您与陈家对抗,大小姐现在都被陈博凌虐致死了。还有夫人,您把夫人从西冷院救出来了,夫人现在每天都活得好好儿的。再还有郡王,认识您之前,郡王连一个墙头翻不过,现在,他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噗——”宁玥被逗笑了,“还打遍天下无敌手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冬梅又拿起筷子:“您是咱们的福星,真说克了谁,那也是那些为非作歹,本身就该有报应的人!听奴婢一句劝,再吃些。”
宁玥实在吃不下,推开筷子:“我喝点汤算了。”刚喝了一口,便胃里一阵翻滚,吐了出来。
冬梅吓得半死,忙绕到身后抚了抚她的背,这一摸,却发现她的身子滚烫!
“小姐你怎么了?”冬梅面色惨白。
宁玥捋起袖子,就见白皙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透明的水泡。
冬梅瞠目结舌:“这是……”
“痘疹。”宁玥放下了袖子,摸摸额头,难怪没胃口,是痘疹引起高热了。
冬梅诧异地问道:“您怎么也得了痘疹呢?还是跟妞妞同一天发病……”
同一天?这回提醒了宁玥。她曾听司空朔说过,痘疹的潜伏期为十四到二十四天,以十四天到十七天最为常见。也就是,她与妞妞很有可能在十几天前同时接触了感染源。她翻了翻日历:“十四天前……十七号,十七号那天我们都做了什么?”
冬梅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元宵节我们从宫里回来,十六号上学,十七号秋香请假……”
“等等。”宁玥打断了她的话,“那天,秋香见了马谨严对不对?”
“是!回来,秋香又与妞妞玩了一会儿,给妞妞喂了糖水。”
“马谨严,就是他!是他给秋香动了什么手脚!”那晚,秋香不仅带了妞妞,还给她写了作业,如果感染源真的在秋香身上,她与妞妞便很难幸免了。这个四哥,比蔺咏荷可聪明多了!隐忍那么久,差点儿让她以为他不会对付她了,却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啊。宁玥冷笑,摆了摆手,“去请个大夫来。”
“是!”冬梅转身去开门,门却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罗妈妈带着几名仆妇走了进来,罗妈妈的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柔和,冷冷地说道:“对不住了三小姐,老太太有令,请你到庵堂暂住几日,等老爷无碍了再接你回来。”
宁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冰冷的笑,还是把父亲的伤算到了她头上啊。与前世不一样,结局却又好像完全一样——她要被赶出马家了。前世是因为私通,这一世是因为孤星之命。一次次被人栽赃,老太太全都看不到吗?
冬梅急急地说道:“你们弄错了!不是三小姐克了老爷他们三小姐自己也……”
话为说完,被宁玥扣住了手腕,宁玥淡淡地嘲讽道:“要是父亲好不起来,我是不是也永远不能回来?”
罗妈妈张了张嘴,眼前的少女虽不是她一手带大的,却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的,早产,先天不足,生下来连哭声都没有,产婆把她倒提着,拍了几十下,屁股都快拍烂了,才听到一声微弱的哇哇声。这样一个孩子,捧着药罐子长大了,却又被姨娘卖出去做垫脚石了。总算上天待她不薄,阴差阳错地得了夫君的爱重,偏偏……又闹出天煞孤星的命,要被孤零零地赶出去……
罗妈妈的语气软了下来:“三小姐,老太太也是慌了,病急乱投医,四老爷是她命根子,为了他,老太太什么都肯做。您体谅一下她为人母的心情,奴婢相信四老爷会逢凶化吉的,届时,奴婢再去风风光光地把您接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没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宁玥冷冷一笑,坐直身子,虽病着,却散发出了一股强悍的气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爹是马家家主,我是我爹唯一的嫡出血脉,除了我爹我娘,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从马家赶出去!”
罗妈妈与仆妇们被她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真不明白,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比老太太更令她们胆寒?
就在仆妇们犹豫不敢上前之际,马谨严迈着步子走了进来:“三妹妹,这可由不得你了。”
宁玥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哟,四哥终于肯露面了,妹妹还以为四哥会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呢。”
马谨严被噎得面色一白,对罗妈妈等人道:“这里交给我,你们退下。”
“是。”罗妈妈说完,与众人退了出去。
冬梅唯恐马谨严对宁玥不利,抱起一个花瓶站在了宁玥身边,警惕地看着马谨严,只要他不规矩,她就砸死他!
马谨严根本没将冬梅放在眼里,嗤之以鼻地哼了哼,看向宁玥道:“老太太头痛,已经吃了安神药睡下了,一整晚,都绝对不会醒来。三妹妹,你是自己走呢,还是哥哥帮你走呢?”
宁玥淡淡地勾起了唇瓣,没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四哥这么着急做什么?你我兄妹一场,临别在即,怎么也得为我践践行吧!”
马谨严撩开下摆,在宁玥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宁玥倒了一杯。
宁玥道:“四哥不怕我的痘疹传染给你?”
马谨严呵呵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我跟大哥都得过了。”
“所以四哥是承认一切都是你干的了?”宁玥轻轻晃了晃杯子。
马谨严微微一愣,早闻这丫头套话十分厉害,没料到连他都被套进去了,不过让她知道了也没关系,她又没证据,说出去,谁信?
“姨娘的腿早就好了吧?”
“没错,一开始的确失去了知觉,但治疗过后,能开始下地走路了。”
“果然是苦肉计啊,宁溪的嗓子也没哑吧?还是能说话的吧?”宁玥望进他眼里,一瞬不瞬地盯着问,“只等我一搬出去,她们俩便走路的走路,说话的说话,是吗?”
马谨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若细细分辨,竟像是牵强,但他很快将这抹异样压了下去:“你就算知道全部真相又如何?你有办法反抗吗?出了马家大门,再进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宁玥眯了眯眼:“大哥你避开了我的问题,是不是刚刚我问的问题里,有你不方便回答的?一定不是最后一个,因为那是你原先就设定好的。但既然宁溪能说话,第二个问题也有答案了,难道是第一个?”
马谨严的眸光微微颤了一下,站起道:“废话不多说了,三妹,请吧!再磨蹭,我就真不客气了!”
宁玥目光凛凛地看着他:“你真以为这样,我就不能嫁入王府了吗?”
“你觉得王妃和王爷会允许自己儿子娶一个天煞孤星吗?”
“我与胤郡王崩了,宁溪也嫁不了!”
马谨严抬手摸上她光滑细嫩的脸蛋:“是你与胤郡王崩,不是我们马家与胤郡王崩,会有人替你嫁给胤郡王的,好妹妹,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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