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神色怔愣的看着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由得问:“你指的是什么?”
韩霁风冷淡的拧起眉毛:“你又做过什么?”
时至今日他似乎不再愿意对她指点任何迷津,其实最早苏婉清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她的行事作风,所长所短,韩霁风都再了解不过。那种了解就跟师者了解自己的学生一样。哪里做得不尽人意,自然而然的就会说出来。这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起着弥足珍贵的作用。
可是,韩霁风现在很不屑再做这种事情,苏婉清分明已经感觉到了。
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失落,迫使自己神色冷静,只想问清楚:“你是说我查国森帐目的事?”
她就猜那天在她的办公室里他已经将什么都看去了。之后本来还惴惴不安,担心他会为了夏明月而出手,最后迟迟不见动静才渐渐安下心来。所以当听说两个人以惨烈的方式分手的时候,她一下子便信了。
对于这件事情韩霁风明显不想发表任何建议。只说:“我还有事,不聊了。”
他越是如此,越让苏婉清心神不宁。定是她哪里做的不妥帖,否则韩霁风不会连说都懒得说。而且那种不妥帖甚至可以说是种错,否则不会让人无言以对。
苏婉清再没工作的兴致,对着一沓文件奄奄的熬到下班。接到林飞的电话时一阵怔愣,想起答应了他要去林家吃饭。这才拿上包出来。
通过之前的那件事,骤然和林家走得近了起来。跟林启贤有频繁的接触一定是难免的,因为林启贤的刮目相看,同林飞的关系更是突飞猛进,宛如朋友那般。
所以时不时会应邀去林家吃饭,有的时候甚至会陪朱桂华聊一会儿天,说些家常理短。
仔细想一想,这就是她这段时间人际交往上最大的改变,以是生活的重心所在,至于业务范围内的,该没有什么不妥帖,那些东西轻车熟路,即便严谨如韩霁风,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真的是做错了吗?
明知许多事情有个人恩怨在里面,她还是假公济私掺和了进去。况且财务部的事情一出,很多人都受到了牵连,并非夏明月自己。
韩霁风那句量力而行的提点响彻耳畔,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苏婉清后知后觉的生了一头冷汗。
韩霁风就有这样的魔力,对她说过的话,即便漫不经心,还是有非凡的威慑力。
苏婉清觉得韩霁风就像她航行中的指向塔,正因为有他在,很多时候她才不至于有太大的偏颇。可是,这一次她自己做了什么,当然自己最知道。原本没有什么,经他一说,忽然良心欠安起来。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苏婉清操起手臂抱紧自己,一副深思又防备的模样。
直到林飞开她玩笑说:“你这个防狼的架势是在羞辱我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会对一个女律师有什么不良企图么?”
苏婉清一怔,紧迫的思绪被打乱,有一些慌乱,可是眨眼恢复如常。
白了他一眼说:“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林飞侧首:“装听不懂吧。”又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发现这是一个很爱走神的女人,不知道平时在法庭上什么样。
苏婉清说:“想想你们家今晚会做什么好吃的。”
林飞说:“放心吧,不会怠慢你。”
当然不会怠慢,即便所谓的家常便饭也比她平时吃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倍。有些东西苏婉清甚至没见过。况且都有专门的厨师,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餐馆的味道。有钱人的生活跟她这种工薪家庭出来的果然不一样。
林家的人还是那样热情,倒让苏婉清不自在起来。
说到她的这个职业,即便在A城,比她资质高的人就有很多。所以,如此被重用,还屡屡受到林家的热情款待,心理上忽然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终于肯冷静一点儿,重新审视自己,审视整件事情。
如若时间倒转,她可能不会那么快的应承下来。但是,现在想那些都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已经做过了。即便其中真有什么阴谋诡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朱桂华乐呵呵的将一只虾子放到她的碗里,告诉她:“小苏啊,多吃点儿。”
苏婉清抬头看向她:“谢谢阿姨,我自己夹就可以。”
来得次数多了,前几次还都叫朱桂华“夫人”,朱桂华觉得太见外了,说:“听着也别扭,就叫我阿姨吧。”
苏婉清开始叫着不自在,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朱桂华告诉她:“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林飞说:“妈,你懂什么,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瘦,胖了反倒要减呢。”
朱桂华横了他一眼:“减什么肥,胖一点儿才好看。”转首告诉苏婉清;“咱们不学那些女孩子,整日搞什么节食减肥的,依我看啊,胖才显得有福气。”
苏婉清笑笑:“我从来不减肥的,阿姨。”
工作忙起来,吃饭都不规律,根本用不着减肥。
吃完饭后,林启贤叫苏婉清到客厅里聊天。
朱桂华亲自去给他们洗水果了。
说起案件的进展情况,苏婉清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就听林启贤说:“警方到现在还没找到夏明月,不过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眉目。”
况且他已经找人通融过了,公方一定会加紧动作。
苏婉清点点头,表示知晓。
时间差不多了,苏婉清就要离开。
林飞站起身说:“我送你。”
苏婉清想拒绝。那边林飞已经让下人拿过外套穿在身上,她便没再说话。
刘义庆一早来酒店找秦漠。
秦漠在洒店的餐厅里用早餐,西装革履坐在窗边,晨光呈出淡淡的金黄洒满全身,有种惊艳的贵气。
过往的女客抑制内心的涟漪,忍不住侧首多看两眼。
而他只专注于手上的报纸。
直到刘义庆走过来,唤他:“秦总。”
秦漠折起报纸,淡淡的一挑眉:“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刘义庆说:“昨天国森的林启贤给我打电话,说他和吴雪想见你。”
不用想也知道什么事。
同夏符东有二心的那些个股东见到形势不妙,不用游说便通通跑来投诚。早在预计收购国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国森的股份分配进行分析,这个林启贤榜上有名,股份占国森的百分之十,是国森的第二大股东。吴雪占百分之六,原本是第三大股东。现在因为中间杀出一匹黑马,成了第四。如果能将这两个人的股份收购,国森就彻底移主了。
秦漠脸上布了层浅笑。
“就约在今天中午吧。”
刘义庆说:“好,我这就给他们回话。”
吴雪半上午的时候便接到林启贤的电话,说已经联系上秦漠了,对方约他们中午见面。
吴雪握着电话去楼上,边走边说:“我知道了,林哥。中午的时候我过去找你。”
回到房间,吴雪看了眼时间,开始准备上妆。等收拾妥当的时候,拒约定的时间不到半小时。她驾车出门,走前告诉管家:“如果老爷回来了,问我去了哪里,你就告诉他我去和朋友逛街了。”
管家说:“知道了,夫人。”
两扇缕花大门打开,车子缓缓开了出去。
国森眼见是不行了,现在将股份转让给秦漠还不至于赔得太惨。等到真被秦漠硬性收购的那一天,可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吴雪听信林启贤的话,毅然决然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然,如果要夏符东知道,明显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两人见到秦漠吃了一惊,只知道对方是著名的投资专家,曾在业界创下赫赫声名。没想到这样年轻,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五官惊滟,搭眼一瞧竟和电影明星一样。
林启贤不可思议;“你就是秦漠,秦先生?”
秦漠笑容尊贵:“林先生,你好,在下就是秦漠。”
吴雪吃惊的不得了,进来看到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大老板的秘书。
年少有为,说的就是这种人。
双方坐下来开始谈正事。
秦漠提出的条件刻薄得令人惊诧。
林启贤甚至怀疑自己听错。
一再确认他每股给的价位。
秦漠靠在那里,以一副必胜的姿态凝视两人,分明闲散,却又气势逼人。
唇齿开合间,一切都不容商量。
林启贤脸色突变:“秦先生,你这是在开玩笑么?”
秦漠微微笑着:“我从来不开玩笑。”转而又说:“机会我是给了,愿不愿意要你们自己商量去。只是我这个人耐心有限,别让我等太久。”
他拿上衣服一路不回头的离开。
如今年轻人的轻狂让人不可思议。
林启贤商场上谈判无数,从未遭遇这样的对待,竟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
吴雪也惊讶秦漠会有的反应,仿佛并不诚心。哪里想到他那样是笃定,是他的,永远也跑不了。没有这样的自信,也便没有现在的狂妄姿态。
见林启贤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安慰他说:“林哥,别跟这样的人计较,年轻人自以为了不起,便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端起茶来让他消火。
林启贤抬手间不慎将她的手和茶杯一同包裹进掌心里,滑腻触感。突如其来的细腻感官,使得林启贤一愣,抬起头来看人。
吴雪虽然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是保养得当,皮肤光滑饱满,风韵犹存,和三十几岁的女人差不多。
见他发怔,吴雪脸上一红,抽出手来。
只说:“林哥,你喝点儿茶吧。”
林启贤自觉失态,“啊”了声,用喝水来掩饰窘状。
刘义庆一直等在包间外面。
见秦漠走了出来,大步跟上去。
“秦总,谈成了吗?”
怎么会成?
结果早在秦漠的意料之内,即便是虎落平阳,也会挣扎一二。
他唇角一弯:“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这一时刻来得很快,林启贤当晚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就意识到白天谈判时拒绝得太鲁莽了。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整晚辗转反侧。
第二天关注国森的股票变化,脸都忍不住白了,再僵持下去,手里自认价值可观的东西,早晚会变成一团废纸。
思萦着,还是非找秦漠不可。
然而,再想找他,秦漠不见得就肯见。事情在他看来,谈到昨天那个样子散场就已经算是成了。后续的事直接交给刘义庆去办。并且嘱咐过他:“再压价。”
这就是认事不清的代价,没道理浪费了别人的时间,还能得偿所愿。这世界哪有那样便宜的事情。
蒋承宇突然回来,让人感觉意外。
苏婉清早上来事务所的时候看到他,不由吓了一跳。
那样子真跟见了鬼似的,身体陡然一颤。
“你怎么回来了?”
按她预计,不是正当准备开庭的关键时候。
蒋承宇眼睛冷冷的眯起来:“怎么?见到我这样意外,是不想我回来么?”
苏婉清模糊的笑着:“怎么会,我为什么不想你回来。”
蒋承宇将手里的文件包往沙发上一扔,力道很大,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砸在人的心口上。
他那样明显在跟谁发脾气。
苏婉清心知肚名,除了她还会有谁。只是不知道蒋承宇是哪里得到的消息,定然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否则远在重洋外的人又怎么可能知晓。
她在心里冷笑,为夏明月保驾护航的人还真是多。
刚有一个回头是岸了,眼前又来了一个奋不顾身的。
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彻底笃定自己先前的做法没有错。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尊贵。若说她是杂草,可夏明月一个私生女又有什么难能可贵之处?
“看你这样子,是对我有情绪啊。”
蒋承宇不改本色,言词犀利起来:“苏婉清,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长脑子,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眼见就是一场口舌之战。
苏婉清顿时恼了:“蒋承宇,你什么意思?别依仗上下级关系,你就可以胡言乱语。”
蒋承宇阴冷着脸:“你还知道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么?那么没经上级同意,是谁准你肆意而为的?平日里我太给你脸了是不是?”
是同事,也是朋友。蒋承宇素来风度,还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狠话。看来这一回真是恼羞成怒了。
竟是为了一个夏明月。
苏婉清一张脸羞得通红,陆续上班的人已经跑来围观。
看到这样的气势也没人敢上去劝阻一声。
苏婉清眼眶里泪水打转,委屈的不得了。
“大不了我不干了。再说,蒋承宇,我做错了什么?要你对我大呼小叫的。”
蒋承宇吼她:“你没有自知之明。被人当枪使,还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人家内部争战有你什么事?是是非非你分清了么,就敢随便倒戈。我告诉你苏婉清,别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嗓门很大,连苏婉清都被震住了。
全事务所上上下下还没谁见过蒋承宇发这样大的脾气,疯了似的训斥一个人。
说完之后,冷着脸向外走,想起什么,两步之后又回头,指着苏婉清说:“别让我查出来你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否则我让你在这一行再也做不下去。”
说罢,自顾扬长而去。
苏婉清站在那里心惊肉跳。也不顾及是否当着同事的面了,眼泪在眼眶打了几个转后,颤巍巍的流了下来。
蒋承宇竟然威胁她!
毫不顾及朋友情份的威胁她说,要让她在律政界没有立足之地。
何其凶残。
他分明知道她是如何走到这一天的,步履蹒跚,异常辛苦。即便有韩霁风的提拔,但后来的路子却都是她一个人闯过来的。在竞争激烈的今天,她是花费了多么大的心血才拥有今天的成就。而蒋承宇明明知道她的不容易,一张口却要将她尽数毁掉。
她知道他有那样的本事,谁不知道他蒋承宇能力非凡啊。在整个界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踩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似的。
苏婉清觉得难过,如果好言规劝,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毕竟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很是知道。可是这样强硬的逼她就犯,她不接受。
女同事拿着纸巾过来。
“婉清,快点擦擦眼泪吧。因为什么啊,至于和头儿吵成这样。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啊,我看他也是一时冲动,才口无摭拦,否则绝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
苏婉清偏过头去,可那眼泪仍旧不争气的往下淌。
有什么好哭的呢?
不就是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不像有些人,可以好命到无论是否作恶多端,都能被人小心的呵护起来。她就没有那样的命。
吸紧鼻子,说了声:“谢谢。”
接着转身回办公室了,反手将门关紧。
事务所里的人看得一头雾水,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承宇仍旧火大。从美国飞回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胸膛要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