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楼上,哭喊声不绝于耳,人人都被深重难言的巨大悲痛所击倒,皆是捶胸顿足,哀哭不止。毕垒为国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而后已,男女老少看在眼里,都觉得心在发痛,在撕扯,在被尖锐的锉刀反复锉着。平日里注重朝堂礼仪大臣风度的官员们,也卸下了种种面具,为毕垒哭,为国家哭,也为凶险难测没有前途的惨淡明日而哭。
在震天哀声中,赵染面无表情翻身下马,站到毕垒的尸身旁,俯视片刻,抽出战刀,将毕垒的首级斩下,接着,他左手挽着毕垒的发髻,将血肉模糊的人头高高举起,先是冲着匈奴大军展示,又对着长安城头示众,一边狞声高叫道:“汉国昌盛!”
“汉国昌盛!”
“汉国昌盛!”
“汉国昌盛!”
他身后万名汉国士兵,也跟着长声高叫,将兵刃狂野撞击作响,有那格外凶蛮的匈奴人,竟脱去了甲胄衣衫,疯狂擂击长满黑毛的厚重胸膛,振臂跳脚狼嗥不止。随着匈奴大军的士气极度高涨,一股凶厉之气,充塞天地之间,日月亦为之变色。
司马邺毕竟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人,此刻早已忘了皇帝的尊严和天家的体面,从而真情流露,他手脚发抖,泪流满面,疯了似地拍着墙头大骂道:“赵染逆贼,你不得好死!呜呜,你不得好死!”
可惜他的咒骂,在城上的哀哭声和城下的狂叫声中,被彻底湮没。见皇帝情绪太过激动,又担心皇帝伤了手掌,麴允连忙上前拉住司马邺的手臂,流着泪劝谏:“陛下!陛下请节哀。毕将军为国尽忠,也算遂了他马革裹尸的夙愿。如今事已至此,哀哭无益,陛下多保重龙体,还要考虑如何抵御敌军的下一次进攻才是。”
正劝着,索綝也上得楼来。最终没有接应到毕垒,且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敌手,索綝又伤心又愤怒,一张脸青青红红,还挂着交加的涕泪,简直不像样子。
楼上一片彷徨、军心不稳的时候,城下赵染已开始发动新一轮进攻了。将出城的晋军全歼,最后亲手阵斩晋军主将,赵染成功的激励起己方大军的高昂斗志和疯狂战意。匈奴军迅速排出阵列,赵染将手中军刀笔直竖起,昂扬四顾道:“冲!杀进长安城去,财宝美女随意抢夺,冲啊!”
随着他的军令,匈奴军爆出了惊天的嚎叫,接着便如排山倒海般的狂浪,又势如奔雷般像着悚然伫立的长安城,疾速袭来。
天终于要黑了下来了,最后一抹残阳照在伤痕累累的墙面上,城上城下尸体成堆、血迹斑斑,用人血汇集而成的血流,顺着凹槽和裂缝,蔓延流淌着滴落城下泥土,在倒毙城墙下双方士卒的身旁积成了小洼。
大战一整天,虽然赵染并没有得手且又损失了三四千人,但是城中晋军的伤亡情况,也是触目惊心,算来竟然战死了两千人,这占到了总兵力的十分之一,可谓是惨重无比,还没有算上重伤失去战斗能力的三百多人。此外,军需器械也很有损耗,砍缺了的战刀,搠折了的枪矛,连投石机也因忙中出错,操作不当而坏了一台。
城上,自觉来帮衬守夜的民夫们,沉默又忙碌着搬动死去晋兵的尸体,他们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深怕有点差池或怠慢,从而亵渎了这些为捍卫家国而死的勇士,但一旦遇见死在墙头的匈奴军的尸体,不仅上前粗暴地一把就推下城去,还要用力的啐上一口。
夜凉如水,月光清凄的洒满人间。只有这时,雠仇的双方,才有短暂的宁静,虽然城上城下俱都是戒备森严,但总算是暂停了宛如炼狱般的交相攻杀。
皇宫内,灯火通明,皇帝司马邺仍未安睡。白日间的一幕幕,让他大受刺激,伤心、愤怒、惊惧、焦虑等等情绪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翻滚,使他在宽大的卧榻上辗转反侧,无心成眠。良久,司马邺索性披衣起身,并叫侍卫去看看大都督和太尉二人,可否已经安歇。若是没有,便即请来宫中。
不多时,听得脚步由浅及深的传来。片刻,麴、索二人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