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点军马后,一群人仍是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石容反应慢了半拍,不是陈安及时拉走,早被乱箭当场射死。眼下被箭矢打中了肩胛,虽然入肉不深,也疼的倒抽冷气。陈安虽然仗着好身手,未有受伤,但亦是盔歪甲斜,尊容难堪。
石容直嘬着牙花,再不顾什么故人不故人,冲着城上连声大骂道:“万宏,姓万的!你可是发了失心疯么,竟敢袭击自己人?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造反?让王爷砍你的狗头!”
万宏露出了半边脑袋,面上早没有了方才的和气,横眉竖目叫道:“算你们跑得快!还敢问我是什么意思?尔等不是已经投靠了匈奴人么,与我就是敌人,还想着设法来赚我的新兴城?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这话说的石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张着嘴去望陈安,陈安也颇有些瞋目结舌的模样。两人千猜万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万宏竟然回答出这样的话来。
陈安打马上前两步,仰着头道:“万县令,你从哪听来的这般匪夷所思的谬语?我乃讨逆将军陈安,今奉大王亲令,正要率军西向剿敌,若是投靠了匈奴人,大王怎么还会将兵马交付与我!万县令,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我……”
回答陈安的,是一阵箭矢攒射。陈安慌忙掉头奔回,避开势头,心中恼怒不已,又百思不得其解。石容气急败坏道:“这,这他娘的,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咱们倒莫名其妙被自己人给狠揍了一顿,这叫什么事!”
“关键是去往陇西的路,被这新兴城牢牢挡住,除他没有旁道可走。这万县令,不知怎的,一味认为我们是投降了匈奴人的叛贼,故而这般斩钉截铁翻脸为敌,又不听解释,委实有些头疼。”
陈安面色不虞,半天也是无法可想,沉吟道:“事情原委没有弄清楚之前,咱们也不好贸然行动。这样,立时派人轻装飞速赶回上邽,将此突发情形据实奏报,并请大王赐书一封,以证清白,让那死脑筋的万宏消除顾虑,早早放咱们通行。此间大军先暂驻扎城外。”
张春已经好些天没有像样的吃些东西了。他不是不想吃,反而是饿得难受,但他委实张不开嘴。他的嘴唇四周,长了一圈大大小小的疮疱,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流脓,同时又有新的冒了出来。嘴巴乃至整个下颌,像是每日被火燎灼一般。最难以忍受的,是这几天变本加厉,连带着后槽牙也发疼起来,且愈发厉害,让他捂着脸直哼哼,坐卧不安,感觉生不如死。
数十天来,他从初攻襄武时候的志满骄狂,到如今的身心俱疲,仍然还是坐困城下。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什么放火烧、垒土山、挖地道、撞城门等等等等,甚至连不管不顾只用人命去疯狂强攻,似乎什么办法都使遍了,但守将吴夏,随机防御,很有对策,又有阖城军民的同心助守,张春眼看着襄武已经好算是残垣断壁焦烟弥漫的惨淡模样,但他就是迈不过那日渐崩坏的城头,始终被无情地拒之门外,无奈只有围住,做持久战。
手下士卒,已经从近三万士气高昂的大军,变成了不足两万垂头丧气的低迷之徒。如今全军上下,越来越沉默寡言,目光呆滞,做起什么事情来,仿佛否是机械性的。“师老兵疲”这四个字,是绝好不过的注解。
张春抄起把胡椅,出的中军大帐,便兀自坐在帐门口晒太阳。此前一连下了五六天的雨,连人心都似乎要长霉出来,今日难得放了些晴,再不赶紧见见日头,人都要烂了。
被阳光温和的照拂,张春似乎觉得牙疼都好了些似的,又发起呆来。身边的兵卒,对他这般模样,似乎也见怪不怪,大家都端着碗吃着汤饼(面条的雏形,古时乃是片状),各自想着心事。
那处处传来的呼噜噜的吞食声,让张春又觉得胃中发紧,他已经连续吃了小半个月的野菜汤了。随军郎中反复交代,说他体内邪火大盛,汤饼多食容易上火,对他如今是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只有用些祛火的野菜加黍米熬粥来专门喂他。关键菜粥这玩意,当时能喝个饱,但不抵用没一会就饿了呀。
张春咽了咽口水,心中却越来越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敢主动请缨,来打什么陇西,还幻想着自己带领王师征伐,四处贼徒便如如汤沃雪,不值一扫。届时身负大功,凯旋而归,那是何等的意义昂扬!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多少明白了,就算是做梦,怕也是不能肆无忌惮的瞎做。
方才城头上,忽然传来一片疯狂的喊叫声,还有什么必胜、万岁之类的。张春呆呆的望了两眼,不感兴趣。如今形势,正是两家都要扛不住的时候,能撑下去就不错,还什么必胜,他暗忖城上之人是不是都疯了,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个干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军!我有要事相报。”循声过去,见是副将杨次急火流星似的大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