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王如今已是苟延残喘,不值一提了。非是我等不忠于他,实乃此人非是良主。你看,这才几年功夫,高岳竟然就能席卷秦州,一飞而冲天,虽然也是有真本事,但司马保自己的能力也太过庸劣。高岳既然这般强盛,而且此人对朝廷也确实真心拥戴,那么,日后廓清天下,光复社稷,高岳是不是比司马保更有指望的多呢?”
“你我本来就是秦州的官员。眼下,高岳已经被陛下亲封为本州刺史,又且是本州都督,乃是你我名正言顺的上官,而且军职是重号征西将军,爵位上更且封了郡公!本朝开国以来,一共才多少个郡公,我不说你也知道。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归顺秦州,都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先父当年国之重臣,只封了子爵,最后临了也不过是追袭了先祖阴密侯的爵位。如今高岳年纪轻轻便已是郡公……嘿,这人哪!没法比,没法说。”胡崧百感交集,兀自感慨不已,蓦地又惊道:“繁卿兄,你给我说句老实话,你是否早被陇西军收买了?”
裴诜忙正色道:“绝无此事!因为世佐兄乃是志同道合的亲密之交,所以我才鼓起勇气将心中真实想法告知,乃是为了与足下当面共商探讨,千万勿要疑我。”
“好吧,我相信繁卿兄便是。”胡崧略松口气,又有些迟疑起来:“别的先不讲,关键是……对我们这些南阳旧臣,他能否一视同仁不加猜嫌呢?”
“世佐!我听说高岳为人还是不错的,对待属下也很是礼貌亲厚,非比南阳王平日待众人的喜怒无形的轻佻态度。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打包票,将来如何,我也不知。但目前除了此条路,暂时也无他法可置了呀。”
胡崧微微点着头,但面色还是复杂的很。裴诜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旁人不论,就拿高岳和司马保来说,无论从能力、品性、忠义甚至年龄等等各方面相比,高岳都占尽优势。与其东奔西走惶惶似丧家之犬,还不如老老实实留下来,跟随朝廷敕封的新任刺史,这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他不能没有自己的私心想法。司马保的麾下,是待不下去了,这一点他和裴诜持共同看法。但裴诜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转投高岳,而他胡崧却难。当初,他曾率部在南安,与陇西的主力部队鏖战对峙过,这可是实打实的敌对行为。现在投效高岳,焉知将来不被打击报复?裴诜是文官,毫无违碍,他胡崧作为能领兵打仗的武将,实在有些顾忌。
还有一层心思,他就完全不好意思说出来了。他出身名门,声望隆重,不是一般的世家可比。投身司马保麾下,司马保毕竟是皇家血脉,宗室大藩,对其称臣这是没有问题的。胡崧犹豫去投奔的凉州张家,多少也说得过去,昔年张轨治理朝廷西陲,威震一方,逐渐成为国家重臣,紧要藩镇,其本人还被朝廷一系列的加官进爵,死了皇帝亲自追谥为“武公”,也可算是名望非常的勋贵了。
虽然如今凉州是张轨之子张寔做主,但巨擎余辉仍在,暂去张家栖身,也不算屈了自己,甚至辱没父祖脸面。但高岳就不同了,几年前,高岳还只不过是个最低层的山民,虽然好歹不是奴隶那样卑贱,但说实话,也就是如今天下动乱,才给了这些庶民出头的机会,搁在承平年代,这些“黔首”给世家大族提鞋,人都不愿意。
虽然高岳而今也算是国家干将,新晋贵人,皇帝都宠信无比。但究其根本身份,还是平民出身。虽说胡人乱华后,将多少王公贵族子弟都杀得精光,剩下的也掳到北方为奴做婢,肆意践踏,世家高高在上之威早已不复从前,好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胡崧却仍牢牢抱着虎死不倒威的思想,若是屈身侍奉高岳为主,这对于他这等自诩名门望族子弟来讲,首先在心理上,就别扭无比,过不去那道坎。
若是正常情况,胡崧早就出言驳斥,甚至不屑一顾。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秦州什么实际情况,胡崧心中透亮,没有实力便说不出硬话。再讲,关键的是,高岳的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得到,也确实不负忠义之名,乃是堂而皇之的一步步升上来,这让胡崧无可非议。
左思右想,胡崧以手支额,颦眉无奈道:“繁卿兄,我心中实在纷乱如麻。兹事体大,一步不慎,便是身死族灭。你且容我细细思量,再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