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骧埋头逃窜。但毕竟年事已高,不比盛年时候,狂奔了一时,便开始觉得两腿像灌了铅相似,胸腔里像揣着个破风箱,肉体的极度疲累,连带着灵魂也恨不得要就此放弃,不管不顾先躺下缓缓再说。
此时,整支成军,除了丧生在大川河中的,剩下的不足三万人,被分割成南北岸两拨,都处在秦军严密的包围和凌厉的砍杀之下,生死关头人人皆如丧家之犬,有分拨抵抗的,有抱头鼠窜的,有躺下装死的,有屈膝投降的,哪个还有心思来管你王爷不王爷,大帅不大帅!护持在李骧身边的亲兵,不断死去,李骧见无法可想,正要咬着牙跳进河中时,身后紧追不舍的秦兵,几个加快速度,便扑了上来,打了几番滚之后,李骧终于被数名健卒死死按住,就地俘获。
随着成军最高主帅李骧被俘,战局也基本接近尾声,秦军欢呼胜利的吼叫声,惊天动地,耀武扬威。此战,秦军通过连番的诈败之计,将已经完全失去戒备之心的近七万成军,成功诱到大川河边的伏击圈内,继而收缩网口,大肆围杀。是役,近七万成军全军覆没,成国太傅大将军李骧、安北将军李稚、中领军李琀等大批高级将领,都被生俘,只有李凤见机不妙早跑了一步,在伤亡大半且自身也多处负伤的情况下,带着三千余残兵败卒,生生逃了出去,头也不回的仓皇往巴西郡奔去。
秦军阵前,无数玄黑战旗高高飘扬,已有成批的士卒开始打扫战场。李骧为首,李稚、李琀等十数名被俘的成将,个个都被五花大绑,倒捆着手,一队如狼似虎的士卒,不停地推搡着众人往前走。李骧两颧下陷,满面灰黑,脸上好几处血污的伤口,和皱纹混作一处。身上特制的雍容华贵的黄金锁甲,断了好几处绦带,正歪歪斜斜的半挂在肩膀上,头上的金盔早就跑丢了,满头的花白头发披散着,被风吹得像荒草一样。
李骧心中懊丧欲死。连战连捷转眼便是丧师辱国,自己也成了俘虏,这种巨大而强烈的对比,使他多么想自己是在做噩梦,但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却在提醒他,这就是现实。心事越重,李骧两条腿就越发沉重,越来越走不动。
旁边看押的秦兵,恶狠狠地推搡他一把,喝道:“走快点!莫要跟老子耍花样!”
李骧实在忍不住,索性站住脚,偏过头去抗辩道:“孤也是堂堂亲王,太傅上将军,你这小卒怎敢如此无礼!”
那秦兵果然粗鲁,把眼睛一瞪,竟然撸起袖子,作势要打:“去你*妈的!到现在还要摆什么王啊将的谱,老东西,睡醒了没?再敢顶嘴,什么孤不孤的,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旁边另一个秦兵,好歹拉住了同伴,不至于真动手,但也对着李骧嘲笑道:“不是我说你。之前你逃跑的时候,速度那叫一个快!要不明说,我都不信你有六十多了,简直比年轻后生还要能跑。怎么现在叫你走几步路,就开始这么那么,慢慢吞吞的,你这人不老实嘛。”
又有个队主回过头来,附和着笑骂道:“老李头,说一千道一万,搞成这个鬼样,难道是咱们去你家把你强拽过来的?还不是你自己自找的!我家主公讨伐陈安,收复梁州,与你们何干?好话听不进去,非要贪心来插一脚,结果好了,把自己给倒腾成这幅熊样,怪我咯?”
大家肆无忌惮的狂笑起来。李骧安享尊贵多年,做惯了人上之人,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当下气得浑身剧烈哆嗦,颌下乱蓬蓬的花白胡子也跟着直颤。身后的李稚,生怕他做出过激举动,只好在后面用肩膀顶顶他,无奈的摇摇头。
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战败被俘,身受各种非人虐待最后还被残杀的血淋淋例子,古来数不胜数。莫说你是王公将相,便是皇帝,一朝束手就擒时候,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李骧没法,也晓得与这帮粗横的丘八,没有什么可说,再犟嘴绝对会自取其辱。于是只好垂下头,咬紧了牙,忍着羞辱再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