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雍威势大炽,不可仰视。被他一顿呵斥,众将噤若寒蝉,面色发苦。还是左丞王该站起身来,一面让士卒将杨坚头押出帐外暂侯行止,一面向韩雍恳切禀道:“下官禀奏大元帅。大元帅赏罚分明,军令自然不可干犯,但杨将军毕竟地位超然,乃是圣上的心腹爱将。若是现下真个杀了,下官愚见,多少还是有些碍处的。”
韩雍不待说话,与杨坚头向来亲善的姚襄忙站起来道:“大元帅,大元帅!请听末将一句。杨将军有罪当罚,应予重罚。但是否可以免他死罪,叫他明日强攻黎城赎罪便是?”
韩雍面色如铁,只是摇头不允,眼见又要呵斥帐外速速动手,监察使多柴也站起来道:“大元帅容禀。今上极重感情,待遇臣属甚厚。前些时日,周公方才病故,陛下几欲痛断肝肠。下官以为,若是今日将杨将军法办,那么陛下再失却一故旧之人,等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岂不让他痛上加痛?这一层上,大元帅是否三思。”
韩雍嘿然不语,神色间终于有些和缓。多柴察言观色,又接道:“依下官之见,当上疏朝廷,请示圣裁方好。”
韩雍又默然片刻,方才叹道:“既如此,有劳大使代笔上奏罢。”
多柴敛容正色,恭恭敬敬道:“不敢,下官这便研墨,使快马赴京,大元帅请稍缓数日。”
不数日,京中钦使飞马驰到,竟然是周盘龙的长子周安。见是他,众将难免有些触动心怀。周安恭恭敬敬向韩雍行了礼,带来的却不是圣旨,而是高岳写给韩雍的私信。
“盘龙猝逝,使人凄惶;阴阳永隔,不胜感伤。治军以严,军方能强;元戎威仪,唯正唯刚。坚头之罪,理当诛戕;然昔年情,朕不忍忘。故人凋零,孑影彷徨;每每思之,心中怅惘。故启帐下,免使新丧;为国劳苦,愿君安康。”
皇帝并没有以圣旨来强行要求主帅释放杨坚头,却从私人角度,向韩雍诉说了自己难过心伤的真实情感,另外特意遣周盘龙之子前来,也是再次点明隐恻怀旧之心,从侧面婉转的提出是否可以法外施恩,保全自己一个故旧情分。阅此,韩雍当然动容,便特赦了杨坚头死罪,但重打了四十军棍,囚入榄车后押回洛阳。
全军上下,眼见只要干犯军纪,如杨坚头这般上将,都险些死在韩雍刀下,若不是最后皇帝都不得不撇开身份亲自来私信求免,几乎没有可能逃脱。众人不禁震悚,于是日夜警惕,生怕自己也落入法网之中。
随着黎城被强攻而下,三百里外的重镇邯郸城,便可毫无阻碍的长驱而至。而邯郸城乃是往北直攻襄国、往南直攻邺城的枢纽,重要性不言而喻。黎城被攻破的当日,赵国皇太子石邃便率三万军队赶赴邯郸驻守,此外,赵帝石虎两相权衡,也已暂时放弃辽西战事,亲自率军疾行南下,意欲阻击秦军的咄咄逼人之势。
秦、赵大战又将一触即发,结果倒便宜了燕国。赵军方才撤军,段部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未料燕军立即翻脸抢占了令支城,将包括段辽在内的段部贵族几乎全部杀死,一举吞并了辽西土地。未几,燕王慕容皝从棘城迁都龙城,志满意得开始窥视幽州之地。
金秋十月,塞北大熟。随着大批军资粮秣的配送,一同到达河北前线的,还有继发而来的三万援兵,皇帝的坚决之心不言而喻。未几,韩雍及胡崧二部,在黎城胜利会师,再加上石生业已兵围濮阳城下,黄河以南的赵国势力几乎被扫荡一空,秦军物资充足,士马欢腾,号称二十万兵力,置邯郸三万赵军于不顾,开始大张旗鼓进逼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