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忽闻皇上遇刺,我本也惊骇愤恨。有意想为朝廷出力讨贼,只是不晓得是哪个狗贼犯的罪。可随后却竟然传出来说是我石生下的黑手,意欲除掉皇上,然后趁乱分一杯羹!”说着,石生已是暴跳如雷,忍不住拍着桌子厉声道:“荒唐!浑话!都说我要称王称帝。哼,人贵有自知之明,当年我没有那个命,如今更没有那个命!皇上对我的好,我石生永生不忘,哪里会去妄想?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不是我做的,便是抵死也不会承认!如今朝廷要来讨伐我,尽管来,我一无所有,只有一帮打抱不平愿意为我讨个说法的好兄弟,了不起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为免他情绪失控导致事态急剧恶化,多柴忙劝解道:“在这里,我先给诸位交个底,皇上并没有当真猜忌河东公,更从来没有要除掉尔等的意思,先放心罢!至于公孙潮么,他也是奉令行事。且听说他这个人,素来性格阴沉尖刻,也不算是针对河东公一个人,公是何等身份,何必与他这种人计较!”
郭权冷不丁又插话道:“既然没有想除掉我们,那为什么三路大军步步紧逼而来?如今我青州已被围得水桶相似,不是想来杀我们,难道还是想来赴宴吃酒不成!”
这次石生没有再作态责怪郭权多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多柴。多柴摇摇头,满面恳切道:“三路军队,虽然有所移动,但都是在正常的防务范围内,并没有哪一路真正深入到青州界内,对不对?再者,毋庸讳言,河东公毕竟从前身份特殊敏感,且又有刺客临死前的亲口咬定,换做任何人做主子,难道就毫无疑心?皇上固然忧心忡忡,但始终力排众议,没有采取最后的手段,对不对?如果要说朝廷真的想讨伐河东公,旁的先不提,我只说一句,而今邺城已下,冀州以南我大秦王师不下十万。且韩、胡二相,都是用兵如神震慑天下的名帅,他二人随便哪个,坐镇邺城,另一个挥兵五万南下来攻,再加上李虎、杜宣、公孙潮三支偏师为辅,试问河东公,凭着目前实力,真能敌对否?”
石生不作答,只冷冷哼了一声。
多柴也不指望他回答,又继续层层剖析道:“当然,如河东公也是百战良将,熟稔兵道,晓得两手准备有进有退的道理。万一不敌,当有路可遁。在下来前,听说公正在东莱私下打造船只,指望一旦与朝廷撕破脸又打不过的时候,便泛舟而去,在海外逍遥自在,可对吗?”
石生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心中暗忖造船这事一向隐秘,而多柴却似乎了如指掌,看来此人不愧曾是内衙巨头,行事精细缜密,业务渠道无比广泛和畅通。
彭彪见主子尴尬了,便忙又站起想再圆几句。多柴冲他意味深长地笑笑,示意他不用紧张,一面道:“没有关系。河东公心有疑惧,才做此安排,可以理解。换了是在下,多半也会如此嘛!不过,就这个事,在下还真要说几句。”
“世人都说狐死首丘。连牲畜都晓得心怀故土,何况人更讲究叶落归根。河东公本于赵国怀有宿仇,又被江东敌视,若是再得罪大秦,天下便当真再无立足之地。有朝一日若泛海而去,便是从此远离祖宗世代生息于此的中土,将来后辈不知所谓,连祭祀都找不到先人的坟茔,河东公于情何忍!再说了,公要出海,到时候我大军就不能出海追击?除恶务尽的道理,公是打熟了仗的人,比我更加清楚,朝廷肯放任你从容遁逃么?退一万步,就算你成功逃走了,那瀚海茫茫,无边无际,据说风浪滔天起时,连苍穹都能遮盖住,多大的船都好比落叶相似,眨眼就被掀翻而使人葬身鱼腹,公就能保证在万里汪洋中一直绝对平安无事么?”
石生还是没有做声,但面色数变,本来如尖刺般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淡下来。
多柴双目如锥,死死盯着石生的脸,紧紧捕捉他情绪的变化,边也放缓了些口气道:“河东公心中冤屈,颇有情绪,这个,在下知道,大行台也知道。之所以到现在仍然不发一兵一卒,就是相信河东公的忠诚!在下临来前,韩相、胡相都有所叮嘱,表示河东乃是怀有忠义感恩图报的人,是劳苦功高的国家良臣,将来还要倚仗他开疆拓土,怎会听信流言无端攻击!二相叫在下前来,务必要带来大行台的诚挚之意,二相绝不相信河东公会是反复无常的叛逆之徒!”
连番话,既是示好之情,也有点醒暗示之意。石生本来愤懑欲狂,被多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好一通,当即觉得心中好过了些,觉得事情似乎当真不想自己想象的那般绝望。说到底,如果朝廷当真要除掉自己,必用雷霆手段,韩雍平邺之后,挟战胜之威大举南来,凭他目前手中最多三万人,还真挡不住人家几扫。现在又何必使多柴来苦口婆心的絮叨呢?
“好吧!中丞的话,本公就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