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本人多年的观察品尝,并亲临实地考察,可以郑重而没有地域偏见地说,土笋冻最佳的原地在美丽的滨海古镇——安海!这里的“原地”一词是借用一个集邮术语,不用此词实在难以表达那“原”字多重含义的韵味!实际上,“亲临实地考察”是“割草打兔子带捞的”,在这个忙忙碌碌浮浮躁躁的时代,为一介小吃而不远百里似乎还是显得矫情!
我们一行是在酒足饭饱之后漫游安海的,陪同的是古镇的重要文人郑梦标先生。说他重要,是因为他是郑成功的嫡系后裔,正在负责主修郑成功家族的族谱,新华社和中新社都发了消息,也算是“验明正身”了。他先带我们看了古镇建于明末的“星塔之塔”——郑成功少年时读书处。红砖老塔显得古朴苍雄,称奇的是塔顶的砖缝间坚韧地生长着一株榕树,栉风沐雨三百载,像将军头盔上不朽的翎子!海风吹拂着高高在上的榕树,枚枚榕叶背衬棉白的云絮而倍显油光绿亮,忽悠间我感到“星塔之塔”有一双圆睁的大眼睛,正炯炯地地俯视着什么!新办的成功小学和子江中学竞相拥围的古塔,看得出古镇雄劲的兴教之风!
接着游览的自然是古镇更有名的的两大古迹——五里桥和龙山寺,桥与寺皆有诸多独一无二的说辞,连接着两处景点的是一条三里街。有这样的郑梦彪这样的地产文化名士当导游一路摇唇鼓舌,茅塞顿开的感觉比比皆是,一个安海就如此简洁而厚重地在你的心地落下了明晰的沙盘!有人看中了龙山寺门口密集的土笋冻摊点,可郑梦彪一个眼色就转领着我们去见识三里街上风味正宗地道的原装原配。
时值大年初三,风风火火的三里街百店千家写不尽古镇的兴隆繁华,紧紧随着梦彪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生怕一不留神迷失在商街兴高采烈的的旋涡中。那位正宗的“土笋阿伯”忙碌地据守菜市场一偶,一个似乎是装文件的大型白铁箱里,居然藏匿着土笋冻的千军万马!只见梦彪兄与那土笋阿伯热乎了两句,就要请我们每人品尝一碗。我连忙拦阻,不仅仅是客气,更主要是方才在宴席上已吃得尽兴,胃口难有空间!但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只得客随主便!一行人很乡土很市井也很古朴很随和地蹲在了街边,前面是藏匿着土笋冻的白铁大箱,身后是人来人往的男女老幼,头上不时有瓜果青菜摇曳而过,鱼腥肉味时近时远,卤香炸香忽淡忽浓……,说是迟,那是快:看碗!只见晶亮坚挺的两颗,一条条横卧在冻球里的土笋清晰可辩,浇上蒜蓉,淋上黑醋,诱人而简约的一碗不容分说直抵嘴前!于是捏着一根小叉,就这么稀里胡噜地开吃了,顷刻间注意力就让土笋冻给揪到了唇里舌尖:一大陀入口,那甘爽适口的滋味饱满鲜美,痛快淋漓,特别是土笋条条溜过舌尖,委身齿间,嚼之清脆!这里的土笋是出自五里桥中亭港壮硕肥大的土笋王,熬汁用的水是安海镇西按村甘冽的古井水,祖上真传的手艺道道一丝不苟!难怪滋味如此丰美,令蹲在街边的我差点不想站起来!从不大想吃到吃了还想吃,美味的神奇点击着饱和的肚皮,刹那间封闭的胃袋竟城门洞开!
土笋冻不但滋味浓厚甘美,而且还有热凉兼具的健保疗病功效,民俗学家杨纪波先生在《星虫》一文所言“性温热,产妇也可以吃,且有滋补”,另一说源自“龙二少爷”的《土笋冻》,“性清凉,当喉咙疼痛时,吃了它立即止痛,胜似妙药。”两说看似矛盾,其实未必,或许兼而有之,或许因人而异,当为美食药理之辨证;尽管可能双双言过其实,但那恰恰是拜倒在土笋冻味美的石榴裙下情不自禁的讴歌!好东西好感觉啊,而好感觉往往就是发自体内的最妙的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鱼米一方星虫,土笋冻啊土笋冻,你可是美食世界冷艳的女妖,生物链上扑朔迷离的精灵!想来“星塔之塔”的“星”与“星虫”的“星”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安海,那海,那塔,那人,那虫,冥冥间牵扯着的丝丝缕缕,闪闪烁烁,脉脉晶莹。试问,天下万物又有谁孤立得了呢?!
据说早年的厦门也盛产土笋冻,梧村、莲坂和埭头都是星虫们生生不息的老家,但填海围滩,筑堤造地,沧海桑田的变迁没收了星虫们繁衍的原野,而现代化的进程更使它们的生息地越发地狭窄了,我的心与星虫们一同收缩,我的脑海为明天的土笋冻而忧浪滔滔!眼下安海的官官民民正同心协力,风风火火地奋力把古镇打造成“美丽的滨海小城”。安海现代化的蓝图离不开乡镇工业强劲的崛起,也离不开五里桥和龙山寺丰厚的底蕴,然而更不能没有保养星虫的摇篮啊!月圆月缺,星虫们敏感的触须日日夜夜在潮起潮落中感受着大海屈辱的呼吸,育护一片蔚蓝色的海岸,其实是打造美丽滨海小城不可或缺的灵魂!任重而道远,为了可爱的星虫,更为了人类的自身……星塔之塔那双圆睁的大眼睛其实始终在炯炯审视着我们每一个大自然的子民!
200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