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依旧如以往一样欢乐祥和。长安的旱灾和边地肆虐的吐蕃人并未影响到朝中人们游玩的心情,父亲和母亲倒是为了这些略削减了膳食,却依旧连日宴请群臣宗室,颁赐百姓酒肉。宗亲贵戚间的请宴之风却较往年更胜,酒席自元日至人日、中元、晦日,再至立春,几未有歇。我乐得借着这些事来忘却对韦欢的那点小心思,凡有邀请,必然赴宴。父亲母亲因我年纪渐长,也并不拘束。
从前我偏爱独自出门,便是不得不带从人时,也只带亲近的几个,近几月却喜欢起浩大的排场来,出宫时不但要摆齐全副仪仗,还要叫我那些伴读们一起,并连她们的随从也铺陈开,而一旦失去了这样几百人前呼后拥的排场保护,便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赤条条被呈在案板上的待宰游鱼一般孤单无助。
其他人大约察觉了我这毛病,下请帖时渐渐地连我的伴读们也算在内,当然,也可能她们其实真正想请的其实是我的伴读们,却不得不将我带在里面。
立春之日,旨意只赐彩花,不设宫宴,独孤绍便早早地作了一东,请我们去洛水之滨赏春。她是高门贵女,我本以为这宴该是华堂满座,便戴春胜、佩琅珰,盛装丽服地携众而去,谁知到了会见的地方,只见独孤绍、独孤敏二人接出来,独孤绍头戴着尖顶浑脱,穿一身五彩窄袖短襟胡服,围着金腰带、玉带钩,佩金鞘短剑,蹬云锦翘头履,手提着一条七彩绳结小马鞭,身下是一匹纯黑骏马。这马身健腿长,全身漆黑,只有眉尖、左前蹄、右后蹄三处有一绺雪白的毛,虽非天马,却也一望便知名贵。独孤敏与独孤绍的打扮并无二致,只衣服是赤金色,她骑着一匹赤色骏马,一手托腮,一面望着洛水发呆。
独孤绍见了我便拱手笑道:“想不到二娘这样守时,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呢。”
我奇道:“约的午时,我在午正过了一会才出来,到现在至少也是未初了,怎么还算守时?”
独孤绍打马过来,向我身后一看,笑道:“二娘不知,如今正是忙碌时节,许多人赶了这头去那头的,忙得连人影也不见,约的午后,能在申初到,便是谢天谢地了,哪承想还早了一个时辰,怎么不是守时呢!”
我听她语气,不觉也跟着向后一看,却见右侧落后半个马身的位置上正是崔明德,心有所悟,笑而不语。
崔明德方才还在向我讲说洛水的典故,大家一路有说有笑,一眨眼间却又闭了嘴,只顾着抬头四处找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