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挺稳了之后,唐泽雨倒是率先比陈玉娇下了马车,然后当着大长公主府邸里在场的所有仆役的面,直接将陈玉娇打横抱下了马车。
这一幕,自然刘嫖也是看在眼底。
“娇儿,过来。”刘嫖站在两人的几步之隔,朝着陈玉娇招招手,示意她过去挽着。
“阿母。”陈玉娇笑了笑,她在见到了刘嫖之后,那种紧张感倒是消失了。身体有一种本能对这个人亲切,想来是原主留下的执念吧。“阿母,这是唐泽雨。”说话间,她倒是自然而然地拉着唐泽雨走了过来,又笑着说道,“阿母,我在外面的这段日子里,都是阿泽在照顾我。”
刘嫖听着陈玉娇对他的称呼那么亲昵,而且两人刚才的相处。她这个外人都明显的看的出,这个叫唐泽雨的人,是真的很疼宠自己的娇儿的。他的眼神隐瞒不了,他的举动更是隐瞒不了。刻意的与发自内心的举动眼神,很是一目了然。刘嫖心中尽管是疑惑万千,可是见到陈玉娇对唐泽雨那种不着痕迹的依赖与信任,更是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唐泽雨。
这一见,只见他生的是仪容端正,且又举止优雅,周身更是有一种世家公子的风范,顿时心中的怀疑与猜忌就消散了不少。加上那四马安车上文帝时期御赐的挂坠,刘嫖心底也有了一点谱。
她对着唐泽雨行了一个大礼,极为诚心地感谢道:“这些日子,真的是有劳唐公子照顾我家小女了。”
唐泽雨半侧着身子,受了她的礼,然后也是会了礼。唐泽雨这不卑不亢的举动,落入刘嫖的眼底,更是让她对唐泽雨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阿母,我们进屋说话呀。”陈玉娇上前自然而然地挽着刘嫖,然后扯了扯她的袖摆,提醒道,“阿母,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回来了。尤其那只野猪。”
刘嫖听着女儿口中的野猪,先是一愣,继而回神之后,很是意外地望着陈玉娇,好一会儿后才道:“娇儿,家里说的话,可能不能拿到外面说。”
陈玉娇自然明白刘嫖是为了她好,她赶紧点点头,挽着刘嫖胳膊,笑嘻嘻地凑在刘嫖耳畔低语:“阿母别担心,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更好,我会保护自己的。我还有阿泽呢。”刘嫖听着陈玉娇的话,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伸出保养良好宛若白玉的纤细手指,微微用力在陈玉娇的额头上一点,就挽着她往屋子里去。
信步在公主府内,眼前一切的景致对陈玉娇来说都是陌生的,可是这陌生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此时正是落日的余晖斜照,林苑里的青石板铺就的蜿蜒甬道上,落上了初秋的金黄。带着温暖的晚风轻轻拂过,错落有致的房舍前的竹影与藤蔓便摇曳起来,簌簌作响,一片宁静祥和之态。幽静的环境中,却有一种孤寂苍凉的感觉悄然而生。
陈玉娇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忽然停下脚步,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景致,脑海里却又一片空白。
仿佛这里,应该有一段重要的回忆。可是因为原主离去后,她再也没有办法打开原主的记忆,所以只能站在这里发怔。
“娇儿,怎么了?”刘嫖被陈玉娇拖住了脚步,转过头来问道。
陈玉娇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在这一刻有些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指自己指着庭院里的一处花圃,更是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说出了一句:“阿母,把那花圃弄掉吧。我不想看到。”说完之后,陈玉娇忽然感觉额头有些隐隐作疼,而且刚才的那一瞬,仿佛是原主回来了一样。
刘嫖听了女儿的话,转过头来瞅着女儿的眸光里,多了几份浓浓的心疼。这一处花圃,可是娇儿小的时候,刘彻请人为她修建的。里面还种上了刘彻从多地寻来的珍稀花草,只为逗得她的娇儿一笑。如今娇儿回来看见了这些,自然是不喜的。于是刘嫖重重地点头:“好,娇儿不喜欢,阿母等一会儿就让人处理掉。”
磨叽了好一会儿,一行三人才进屋坐下。
这一坐下后,刘嫖自然而然就开始询问起陈玉娇当初在长门冷宫里发生的事情来。
陈玉娇在来见刘嫖的时候,唐泽雨就告诉过她遇到了这一类的事情,该用怎样的说话方式来告诉这一位大长公主。于是,陈玉娇就把当初在长门冷宫里的事情缓缓道来。刘嫖听得直抹眼泪,哽咽不止。陈玉娇见她这样,便赶紧坐到她身边,学着唐泽雨平时安慰她的时候最喜欢轻轻地拍着她后背安慰的样子来安慰刘嫖:“阿母不用担心,不是说福气大的人,老天爷都不会伤害的么。”陈玉娇故意这么说着,还冲着刘嫖眨眨眼,“阿母,我现在可好了。我若是不从那鬼地方离开,怎么可能遇见阿泽呢?又怎么有这样的舒心畅快的日子过?再有啊,那只野猪,我也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啊。”
“娇儿,你什么时候揍了他的?”刘嫖听得有些恍惚。
陈玉娇听着刘嫖这么一问,瞬间就好心情,她笑道:“阿母,你近来可有留意那宫中的事情?那只野猪被我的扇了几十巴掌的耳光,打得连他老母都不认得。就是在六月份的时候,那野猪的保密做的好,没有人说出来,所以你应该不知道的吧。”陈玉娇见刘嫖一脸惊讶,就把那日在酒肆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再一次给刘嫖讲解了一遍。
唐泽雨一直在旁,喝着那不怎么合胃口怪味茶水,安静地听着陈玉娇与刘嫖对话。
陈玉娇这人,在言语天赋上可能自带幽默技能,倒是绘声绘声地描述那一日的详细情况,听得刘嫖从最开始的迷茫到最后的叫好。“难怪六月的那几日,总是会听到有说暑气过重,他人不舒服呢。原来是这样。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好!”刘嫖接连说了三声,那兴奋与感叹的口气,让陈玉娇也能体会到她心中的怨恨。刘嫖又接着说,“这忘恩负义的,如此对待我儿,打一顿也是便宜他了。”
“阿母别生气了,我现在可总算是从那牢笼里出来了。”陈玉娇轻轻说道,唇边有一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我在经历了这一场劫难后,也有了自己的遭遇。阿母,我不仅有自保的能力,我还有阿泽。”
“你呀!”刘嫖宠溺地叹了一声。
当然,说完了这些事情后,陈玉娇这才姗姗说出了一个让刘嫖有些无法接受的事情:“阿母,当时在火烧长门的时候,我逃走的时候跌了好多次,碰到了脑袋。醒来后,有好些事情都记不清,总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候看到旧物会想起来,有时候却不一定能想起来。”
刘嫖听得张大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陈玉娇,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一直安静喝茶的唐泽雨才主动开口道:“公主,请勿担心。我遇到娇娇的时候,已经替她看过了。脑中应该有淤血块,这淤血块儿消散了之后,自然就没有大碍了。至于记忆的问题,或许会想起来,或许会想不起来。”
刘嫖一开始忙着与女儿交谈,自然是没有心思来关注唐泽雨。
现在与女儿已经谈完,加上唐泽雨也开口了,她自然是要来查查唐泽雨的户口。
“唐公子,我很是感激你照顾小女。”刘嫖开口之后,不知觉的就有了一种的公主气场,说起话来,态度都有些改变,“为何在救下了小女之后,不带着小女来找我呢?”
唐泽雨放下手中的杯子,望了一眼陈玉娇,唇边勾勒出浅浅笑意。然后这才转过视线来,对上刘嫖那审问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说:“我遇见娇娇的时候,她拎着一个宫灯,坐在路边的积雪里。当时她很是狼狈,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傻乎乎的在流泪。我是后来从她带出来的物件,以及她身上的佩戴的物件里,推测出了她的身份。住在我那里疗养的时候,她一直想不起来自己的是谁。我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等着她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半真半假的话,最是让人无法判断的。唐泽雨深谙此道理,再次抬眼轻轻地望了望陈玉娇,眼神里满是包容与疼爱,他缓缓说道,“隐于市集,自然是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娇娇便是以我的妻为身份,住在了我那里。等着娇娇想起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后,那个时候,她得知你病了,连夜来见你。”
刘嫖是知道陈玉娇来探望她的,只是第一次见到娇儿的时候,她错认了。所以,现在听到唐泽雨的讲述,刘嫖心底的一些疑惑打消了,但是别的好奇又赶了过来:“那次娇儿来见我,是怎么出入这府邸的?还有上一次,娇儿去见她阿翁,也是你带着娇儿去的吧?”
“公主,”唐泽雨盯着刘嫖温和一笑,可说话的语气,却是多了几分强势。这强势倒是让刘嫖有一种见到了已故去的文帝与母亲窦太后的错觉。对方的气场,在这一刻,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罩顶的压抑。这种的气场,身为大汉王朝高层的刘嫖自然清楚。这些气场,她只在自己的祖父,母亲父亲身上见过。
这个叫唐泽雨的人,很不简单。
与明理人说话过招就是轻松畅快,刘嫖与唐泽雨的眼神几次交接。在唐泽雨那谦和温润的眸光中,刘嫖不仅仅看到了隐藏在内里的杀伐果断与魄力,更是感到了一种比窦太后比文帝还有过之而不及谋略与胸襟。
想想娇儿这些日子来,受到他的照顾。如今那一份洋溢在眼角眉梢的舒心畅快的无忧无虑的笑意,是怎么都欺瞒不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眼睛。他能照顾好娇儿,能几番带着娇儿来去无阻,能让娇儿上一次揍了刘彻一顿且让刘彻无法还手。这个能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真是莫名的合她心意。
心里默默对着唐泽雨打分的时候,刘嫖她又听见唐泽雨说:“公主,我既然能救下娇娇,还将她带在身边照顾着,自然是有我的本事。公主无需多问,也无需担心。公主只需知晓,我唐泽雨是真心的心仪娇娇,那么我自然就会将她捧在心窝里疼着,宠着。是决计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儿委屈与羞辱。”
刘嫖听着这话,沉思半晌。
许久后,她才开口道:“唐公子,你与明山老人是何关系?”
“师徒关系。”唐泽雨毫不犹豫地回答,“公主既然看出了我的来处,为何又要询问?”
“你有其他方式带着娇娇前来,为何又要用那四马安车?”
“因为坐着舒服。”唐泽雨笑了,淡淡道,“我不忍娇娇忍受旅途之苦,颠簸的厉害,她会反胃呕吐,会用不下饭食。身体本来就不好了,自然是不能再折腾下去。”这样的回答让刘嫖很是意外与惊讶。居然有人把天子赏赐的四马安车仅仅用作此用途。
刘嫖眸光冷冷,极为理智地指出:“你既然是明山老人弟子,那么就应该清楚,这四马安车当年赐下时候的用意。既然已经坐上了这四马安车,你应该知道,你若是带着娇娇,即将要面对的是谁!”
唐泽雨自然是知道他要面对的是谁,他更是风轻云淡的说笑起来:“公主太过担忧与紧张了,今日唐某人敢这么带着娇娇前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这四马安车出现在长安城中,想必已经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唐泽雨这份从容淡定,却是让刘嫖心中越发的没谱。
至于一旁的陈玉娇,听着唐泽雨与刘嫖的对话,自然也明白了几分。她在听到了唐泽雨说安车出现会有人去汇报的时候,犹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立即炸毛:“阿泽,你是说四马安车的出现,会有人去给那只野猪通风报信?”同时,她也在心底默默吐槽: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刘嫖见自己女儿情绪激动,赶忙安抚道:“娇儿你莫要慌张,就算他来了,也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你。”
“阿母,我哪儿是慌张啊!”陈玉娇扶额,直言道,“我是怕我见到了那只野猪后,他又来招惹我。然后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要是一不小心又把他给打残了。”
刘嫖听得哑然。可接下来的一句,更是让她说不出来话来。
只听得唐泽雨淡淡地笑着说道:“娇娇你尽管揍!别打死了就成。一切有我呢。”他那口吻,就仿佛是同自家的夫人逛市集购买物什一样,简直就是‘你随便买,后面有夫君我给你付钱呢。’
这两人的对话,让刘嫖听得极为晕眩,也极为兴奋。他们知不知道,这商量这要揍的人,是当今的天子啊。这也太嚣张了,太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
可刘嫖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是的喜滋滋的,甚至有一种他要真的来招惹我娇儿了,你们俩好好揍,老娘给你们把风的冲动。
明山老人的这个弟子,果然是不一般啊。光是这份定力与从容,真是让她刮目相看。能这么正大光明的坐着四马安车入长安,还敢揍天子,绝对是有好几把刷子的人。
她倒是越发期待,刘彻来了她的府邸,见到娇儿与唐泽雨和睦恩爱的画面的时候,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番脸色。真的是想想都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