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一挥,好似手起刀落,谢辛的眼眸黑而幽深,宛若一个无底的深渊:“那么多怨灵,你当佛祖会为他拦在寺门外?”
何如是是个懦夫,干了亏心事,就吃斋念佛,觉得神灵在上就能保他一命。
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掘地三尺全是亡灵尸骨,神明顾念你,还不顾念那些枉死者了?
法海听着,觉得他的世界再一次被无情击碎。
道义、章法在脑海盘旋,他找不到反驳谢辛的话,也不愿意颠覆自己一贯的思维去否认净慈,定定看着白衣公子,良久,和尚轻声道:
“你说谎。”
谢辛被这小鬼的思想给折腾地无可奈何了。
原本灵活的思维让块榆木头噎得憋屈,遇到这种什么都不听的家伙,谢辛也不知道怎么办。可净慈已经赶来了:“师弟!别听这鬼怪胡言乱语,扰乱心神!”
说着,取下背篓,拿出里面镇压邪祟的金佛出来。
白日里,谢辛本就有些被削弱,面对那金佛时,真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展开折扇挡在面前,不正视那金佛,道:“榆木疙瘩永远不开窍,谢某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奉劝你,别再来碍事了!”
语毕,再度消失在原地。
净慈看金佛都没能镇住这鬼,咂舌道:“什么鬼,能厉害到无视日光与佛祖金身?”
法海闭眼,感知了一会,再睁开眼道:“我还可以追踪到他,走吧,这种等级的鬼怪一定不能放任。”
净慈虽然也这么认为,但还是犹豫了:“师弟,这鬼连住持都能杀,金佛都镇不住,凭我俩真能降得了?”
“降不了也要降!妖魔鬼怪危害人间,我不能不管!”法海无比坚定,在他眼里,这谢辛俨然已经是个滔天祸害,多留一秒都是害人的。
那一瞬间,净慈在法海眼中看到了杀意。
他有些惊骇,揉揉眼,却发现对方只是笃定,而没有那股戾气了。
“师弟,降妖除魔是好,但凡事不能太过,你把握好分寸。”净慈犹豫着,便提醒了一句,他觉得,法海对哪个鬼公子的杀心,太重了。
佛爱众生,惩戒之事酌情而止,更别说什么大恨大怨,能在一个出家人眼里看到杀意,这有点不妙啊。
法海没应声,心思早就飞了,只是收了法器,再度走上寻找谢辛的旅程,净慈叹息,摇摇头,只得跟上去。
珍香一动不敢动,相比于她的紧张、惊恐,身后的李端华倒是怡然自得地,哼着一段歌谣,拿着木梳,细细梳着珍香的黑发。
外人看来,这一幕异常和睦,李端华和珍香像是一对情同手足的姐妹,那么体贴温柔。
可这说的东西,实在是匪夷所思,温馨不起来啊。
“珍月办事果敢,但难免会冲动,她现在被你气的够呛,若为你打胎,说不定一个不留神,药下的过猛,让你大出血或是就此无法生育,那得不偿失啊。”李端华细细理开一团打结的发尾,长辈一般贴心的口吻唠叨着,“你看看,珍月平日处处照顾着你,你这种大事还瞒着她,故意气她,你对得起这姐姐么?”
珍香牙齿颤了颤,想起了昨晚的事,强稳住心神,道:“我、我知道错了,那,你把我姐姐还给我?我给她道歉,我把这孩子的由来和她说清楚,我不试探她,也不气她了……”
李端华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着:“我又不会亏待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又伸出手,挑起珍香的下颚,细细端详了下那张漂亮的面容,怜爱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蜞,齿如瓠犀……多漂亮啊,何必苦着脸?多笑笑啊。”
珍香勉强笑了下。
李端华便撒了手,手掌按在珍香的肚子上:“这里,真是皇甫继勋的骨血?”
珍香不动,也不说话。
李端华摇摇头:“也不怪你母亲凡事都之和珍月说,你这颗脑子,确实不成器。”
语毕,直起身来,招呼仆人好好看着珍香:“你们好生服侍着香姨娘,她要吃什么用什么,都给她,银子不够就跟我要。”
“是,夫人。”所有仆人一一听命。
心里也会奇怪,平日里李端华和两位姨娘水火不相容,怎么香姨娘怀孕了,她们到越发和睦友好起来了。
再看李端华冷峻的面容,雍容的谈吐,整个人也像换了个样,不似以前那个忍气吞声的怨妇了。
一夜之间,不知多少事在将军府里悄然无声地发生了改变,倒是将军府的今日丢在街角的垃圾里,多了一大包破碎的黄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