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平躺着,嘴唇干裂崩开一道道细小血口子。高烧之中,他眉头微蹙,全然没了往日的优雅,但却让苏溶溶觉得真实深刻。苏溶溶忍不住仔细观察着胤禩,只觉得他苍白的病容中,带着委屈、伤心、寂寞与孤苦,仿佛受了歧视、遭了埋怨、强忍着难过的孩子,无处发泄,也无人发泄。
情不自禁地,苏溶溶伸手在胤禩额头试了试。好烫!苏溶溶心中惊道,这体温至少有39度!再看过去,胤禩大被子小被子盖了一身,两个脸颊红的像着了火。苏溶溶掀开被角,露出胤禩手掌和脚底,同时打来一盆冷水,绞湿了怀中锦帕,小心翼翼搭在了胤禩额头。
冰冷的帕子激得胤禩一个哆嗦。高烧之中,他浑身酸疼,头脑不清,昏昏沉沉地正在胡乱做着梦,此时此刻,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似真似幻的影子,那影子正冲着自己跑来,胤禩心中高兴极了,伸开双臂去接她,可是那影子又突然停住,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要走!胤禩心里着急,想大声呼喊,却又发不出声。他难过极了,心底大喊为什么从小到大,但凡他真正想要抓住的,都会离他原来越远?!自己的额娘永远对他保持着退却又尴尬的距离,自己的阿玛更是冷冷淡淡,还有他看似风光的婚姻,朝中大臣表面上的奉承与尊敬……。
苏溶溶一面给胤禩换着额头毛巾,又起身寻找其他干净帕子,好为他擦拭手心脚心来降温。可惜帐中清寒,除了案几,几乎没有其他物品。苏溶溶想着案几一眼扫过去,只见一摞摞整齐的书卷信函旁边,平展着自己当日誊写的文书,那文书四周被上等的白绢十分小心地包着,如果忽略那上面龙飞凤舞、毫无章法的大字,单从保管来看,大家一定以为这是极为珍贵的古董手迹呢!
文书旁边,是一个漆盒。漆盒盖着,一角白绢露在外面。苏溶溶一位是案头小帕,便打开来看。只见一沓子巾帕大小的信函整齐叠放在盒内。苏溶溶本不想看,但上面的蝇头小字还是清晰无误地闯入了自己的视线。
“九月二十九,格格清早骑马,直奔肖家河。为防不测,影卫十人左右随护……一日无事,安。”
“九月三十,格格开棺验尸,影卫二十人化妆百姓,从旁护卫,安。”
“十月初一,格格进食不济,只吃了一两糙米……彻夜未眠,影卫十人周围护送,安。”
“十月初二,格格清早回营。”
……
看着看着,苏溶溶眼眶湿润,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那么直白又冷酷地拒绝了他之后,他还是这么小心翼翼、默不作声地护着自己……。
转头再看向胤禩,骤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眼角竟然流下泪来,一时之间,苏溶溶心里全乱了……。
胤禩烧得迷迷糊糊,浑身燥热地想是烤着火盆一般。不期而至的冷帕降温,让他昏沉又混乱的思维逐渐安静下来。此时,他似乎闻到了一丝一缕若有若无的馨香,那素净恬淡充满朝气的味道,让他安心。胤禩仿佛看见了那片云一样轻盈的绿罗裙,即便不知是真是梦,他还是伸手攥住了那只略显慌乱随后又安静下来的小手,紧紧握着,固执又欢喜。
苏溶溶一开始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胤禩攥的紧。本想等他睡着后,再抽手出来,可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慢慢的,苏溶溶跳动不安的心逐渐稳定了下来,她任由他紧紧握着……。
胤禩醒来之时,身上依旧酸疼,但觉得精神至少好了很多。老赵一边见他醒了,高兴地说道:“八爷您醒了?可还需要用些清粥?”
胤禩嗓子火烧火燎地疼,没法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赵赶紧盛了一小碟清粥,扶起胤禩,小勺小勺喂他。一勺入口,胤禩似乎尝出其他的味道,便皱眉看向老赵。
老赵憨笑道:“爷,您病中口淡,这粥里加了菊花和冰糖。”
胤禩点点头,眼光撇向帐帘,心底轻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