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占地不大的哥特式建筑坐落在偏僻的道边,它泛着深青色的灰墙上渲染着斑驳的苍白。暮色里无数路过的人都会抬头看它,看那锋利的如同贯穿尘世的尖顶。
身穿黑衣、大概三十多岁的健壮男人行走在教堂前面的灰色石板道上。他忽然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向路过之人都会看一眼、但从来不会驻足停留的老旧教堂。
男人抬头望着教堂的尖顶,黄昏时分氤氲的雾霭和那红如烈焰的尖顶相互纠缠,泛出墨红色的光朵,亦如天上永不消散的云层一样红得如血。
无数行人与他擦肩而过,但谁也没有去注意这个衣着单调、毫不起眼的男人。几辆车呼啸而过。
男人犹豫着,最后把戴在头上试图遮住脸的兜帽压得更低一些。他走向通往教堂大门的小路。
那条小路由色彩斑斓的鹅卵石砌成,石与石之间生长着无数寸许高的杂草,显然这条小路鲜有人问津。而这座教堂看上去的确是门可罗雀。
小路两旁栽种着整齐的蔷薇花,鲜红的似在滴血。她们在夕阳的照映下愈发惊艳。
男人轻轻推开教堂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
教堂里面比他想象中的昏暗了许多,唯一的光源就是从外面照射而进的自然光。绘制着圣经故事的琉璃窗户透进七色的光芒,勉强能让人看清教堂的内部。
这间教堂虽然不大,但设施应有尽有。一排排的木椅整齐有序,只是空无一人,冷清的让人怀疑是否曾有人坐在上面过。尖肋拱顶、飞扶壁、洁白修长的束柱竟给人奇异的飞天之感。巨大的天窗被两个小小的横窗护着。木制的告解室建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远处的祭台上摆着数不胜数的白色蜡烛,只是未曾点燃。它们之间用鲜花隔着。馥郁的香气从圣堂的门喷出,如同漩涡。
男人没有去看那个正站在台上看书的牧师。他把目光留在了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上,接着又转过头看向被钉在十字架上受苦的耶稣,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真实与永恒。”一直默默在台上看书的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男人身边。牧师留着小胡子,戴了一副用绳子挂在脖颈上的无框眼镜。他左手抱着圣经,右手拿着一只银制的十字架。
“什么?”男人疑惑地看向微笑着开口的牧师,,声音有些沙哑。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里描述教堂时写的,真实与永恒。”牧师解释道。
男人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把兜帽向下拽了拽。
“你为什么不把帽子摘下来呢?”牧师和蔼地笑着建议。
一直戴着兜帽、把脸藏在阴影里的男人警戒地看着牧师。
“我是说,你在这里没必要把脸遮起来。在主的面前没有任何事物需要隐藏,也没什么能够隐藏。你大可以把脸露出来。”牧师善意地说道。“而且这里已经足够昏暗了。”
“主?上帝?”把脸藏在阴影中的男人似乎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真的存在吗?无意冒犯,但你所信奉的神真的存在吗?”
“你若相信,他便有。你若不信,也未必无。”牧师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语气而恼火,反而笑得更加真诚而和蔼。
男人盯着牧师看了半晌,一直沉默不语。他犹豫着,最后把兜帽拉到后面,露出了一张坚毅而英俊的面庞。即便教堂内越来越昏暗,牧师仍然清晰地看到那男人脖颈上有一道横贯的伤疤,似乎喉咙曾被切开。右侧的脸上还有着轻度烧伤的疤痕。许多细碎的刀痕在脸上若隐若现。
“你……是……”牧师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但随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你认识我啊……”男人眯起眼睛看了看牧师。
“天下谁人不识君啊…”牧师轻声说。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来教堂。”牧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接着轻笑道。
“别误会了,我只是路过这里进来休息一会儿。”男人边说着边随意坐到后面的木椅上。“还有,别来试图劝说我信你的神……对了,等我走之后你可以随便报警。”
“不会的。”牧师轻轻摇头。
“什么不会?哪个不会?”男人随口问道。
“两个都不会。”
“嗯……那最好了。”男人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