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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烟儿咬着下唇,眉头无意识地紧紧皱起。
是啊……西域距离江南又何止千里之遥,习惯了大漠风沙的身体在江南的绵绵细雨里反倒颇为不适,可她还是过来了。过来做什么呢?眼睁睁地看着喜欢了五年的七叔娶了旁的姑娘吗?
这些年她随着父亲勤勤恳恳地处理着教务,只为壮大了圣教,而后重返中土……宣扬圣教威名什么的、传播圣教火种什么的……身为教中圣女,她固然知道这些很重要,并且虔诚地念着每一句教义,可对于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女生来说,真正能够让繁重复杂的教务变得有趣且轻松的,永远不是这些大道理,而是那份无法言明的少女心。
卫七叔是她情窦初开之时便揣进心里的一个梦,天知道听到父亲说他马上要成亲时自己心里有多么难过,可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她压下一切情绪,求了父亲,亲自带人南下,来为他祝贺。
当然,作为圣女的她,已经会耍点小心机了——除了向卫七叔贺喜,她还可以带人顺便查探一下中原的具体情况,若有可能召集规整当年残存下来的教众,为明教重返中土提前做好准备。
她知道父亲会答应的。因为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明教已经回复了大半元气,只差一个契机,就可以重新站回中原武林的巅峰。
果然,父亲只略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甚至还以为她仍惦记着七叔当年的救命之恩,夸她知恩图报。
然而能够见到七叔的喜悦很快便被浇灭了——除了张红挂彩的卫七叔妻子家的装扮,还有七叔根本就……没认出她来。
当年她被七叔护着,一路突破重围,从长安护送到西域,就此把这个年轻沉稳的青年放进了心里,可卫七叔却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就算得知了她是当年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明教圣女,也不过是赞许地点了点头,爽朗地笑说:“我就说你这小丫头面对刀光剑影连滴眼泪都没掉以后一定能有大作为,还真是哈!”
——可我一滴眼泪都没掉,是因为卫七叔你在护着我啊!我不想拖你后腿,不想让你担心,我想让你看看我啊!就像……我看你那样,看看我啊!
陆烟儿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是这样回答的,可最终她却什么都没说,回去客房后打发了守卫,一个人无声地大哭了一场……
正想着,突然有柔软触感蹭过眼角,她抬头,这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唐门弟子刚把手从她眼角移开。
陆烟儿顺势看过去,明亮的月光下,洁白纤长的指尖托着一滴晶莹的水珠。
将指尖的泪滴收回唇边吮净,唐惊鸿微微皱起眉头:“苦的。”
这个动作太暧昧,陆烟儿脸上不由一红,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但是腰还被紧紧拦着,完全退不开半步,她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故作轻松道:“眼泪本就该是苦的啊,不然要是甜的吗?”
唐惊鸿直视着她的眼睛:“谁让你伤心了?”
“啊?”陆烟儿眨眨眼——这位不知姓名的唐门弟子啊,中原人不是讲究矜持含蓄吗,你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见陆烟儿茫然,唐惊鸿再次伸出手,按向她的眉心。
陆烟儿仍然躲不开,然后就感觉到细腻柔软的指腹滑过眉宇——却是在为她抚平皱纹,紧跟着又听对方问道:“或者……你在为谁伤心?”
卫栖梧爽朗的笑容再度闯入脑海中。陆烟儿不由垂下头。
唐惊鸿转而又抬起了她的下巴:“这般灵秀的姑娘,谁舍得让你伤心?这样的人,你又何必为他伤心?”
“不。七叔他、他很好的……”陆烟儿下意识地帮卫栖梧辩解,说到一半,骤然回过神,再度捂住唇。
“七叔?”唐惊鸿却重复了一遍,笃定道:“哦,这个七叔,是你喜欢的人。”
陆烟儿默不作声。
唐惊鸿四外看了看,摆出一副名侦探的模样,煞有介事道:“七叔。这说明你喜欢的这个人名字里有个七,或者是排行老七——哦~你的眼神告诉我是后者。这江湖上家中子弟能排到七的可不多。唔,你刚刚站在这里看着那个方向……等等,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卫七吧?”
陆烟儿张了张嘴本想否认,可转念一想,自己喜欢了卫栖梧五年,可直至他今天娶了妻,这件事竟是除了她自己,再无外人知晓,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也许是这与大漠一般无二的清亮月色,也许是对方的态度,也或许是因为心伤,陆烟儿第一次有了谈论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