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芷飞快抬眼扫了皇帝一眼,只见他虽是在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眉头又是皱着的,苏兰芷想起,她好像从没见过皇帝眉头舒展过,幼主登基,大权旁落,任何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君王都不好受吧?她不及多想,一些话脱口而出:“皇上说笑了,您看奴婢自在,只因您未曾见过奴婢为难的时候,奴婢一家都是包衣,连身家性命都不能自主,奴婢说句诛心的话,倘若能自己做主,谁又愿意做伺候人的活计?都是命罢了。皇上您是天上的云,奴婢这等人就是地上的泥,谁都能来踩一脚,奴婢求得不过是一世安稳,家人平安,不被人作践而已。皇上您是万民主宰,肩上扛着江山社稷,担子自然比奴婢重,您自有您的雄心伟略,羡慕奴婢这等小人物的生活,大约是一时新鲜吧。”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你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你现在是这景仁宫的管事姑姑,就是在朕面前都说得上话,谁还敢作践你?朕不发话,又有谁敢要你性命?至于你所谓的为难事,不也早过去了么?你家现在也是衣食无忧的,你姐姐嫁的也不错,朕倒不知,你还有什么难事?”
苏兰芷一顿,心想皇上果然调查过自己,幸亏早有准备,面上自然流露出一丝诧异,小声说:“皇上怎么知道奴婢家的事?”
皇帝哂笑道:“这世上,只要朕想,就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有些人自以为可以欺瞒与朕,不过是异想天开!如今时机未到,朕暂且忍他们一忍,有的是秋后算账的时候……”苏兰芷不敢接话,只低眉顺眼的站着,皇帝顿了顿,说:“朕说的口干舌燥,你还只管傻站着,也不说给朕倒杯茶,朕记得,上月才赏了你几两庐山云雾,那可不是让你藏起来的!”
苏兰芷无奈道:“皇上肯喝奴婢泡的茶,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只奴婢从未学过茶道,手上没有好茶具,用的水也是一般,若泡不出云雾的韵味,还请皇上海涵。”
说着,也不等皇帝发话,径自把铜壶放墙角的炉子上烧开,倒出些净手,另拿出一套白瓷茶具,放入适量茶叶,这时,跟皇帝来的一个太监一脚跨进门里,张嘴就要说话,皇帝一个眼神,他又退了出去,苏兰芷只作不见,专心的拿过铜壶,隔着布试了试温度,迅速倒入茶壶中,又把壶中茶水全都倒出,重新注入一壶水,用第一遍茶水把杯子冲一遍,先倒出一杯自己喝了试毒,才另换干净杯子给皇上斟茶,双手捧起茶杯,屈膝福身:“请皇上喝茶。”
皇帝似在愣神,看到面前的茶杯才晃过神,伸手接了,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口饮尽,笑道:“你倒是实诚,与茶艺一道果然没有天分,这顶尖的云雾茶,整个皇宫也不过几斤,从你手里泡出来的,喝着竟也一般,完全没有云雾的特色,好东西也被你糟蹋了。”
苏兰芷低着头,藏起她微微勾起的唇角,说:“奴婢本就不会,皇上非要奴婢献丑,奴婢不敢不从。皇上喝着不好,以后就别再为难奴婢了。”
皇帝哈哈一笑:“说的是,让你泡茶是为难你,喝你泡的茶却是朕为难自己了。不过你泡的茶虽一般,动作却干脆利落,还挺有气势,猛一瞧能唬住不少人,就冲这一点,朕也该多赏你点茶叶,也好让你去作弄别人。”
苏兰芷什么人啊,哪里在乎这点挤兑,只管当没听见,保持着奴婢最佳状态站着,皇帝笑着走了,她才把桌子收拾了,剩下半壶茶顺手倒掉,她一贯不喜欢喝茶,没有那附庸风雅的爱好,拿这不成功的作品送人她又过意不去,只好浪费一回。
刚收拾好,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太监,那小太监苏兰芷见过两回,知道是皇帝身边的人,却并未说过话,见他来了,忙笑问:“公公来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眉开眼笑的,说:“恭喜姑姑了,皇上让我给姑姑送东西来的。”一招手,那两个粗使太监把手上捧着的盒子放到苏兰芷桌子上,“这是内务府那边新进上来的茶具,一套是青花瓷,一套紫砂的,皇上说姑姑这里没有好茶具,特意送两套给姑姑玩儿的。”
苏兰芷有些牙疼,控制住想要撇嘴的**,恭敬的冲乾清宫方向磕头谢恩,起身含笑说:“劳公公跑这一趟,还要劳烦您代为禀告皇上:奴婢叩谢皇上圣恩,劳皇上记挂,奴婢诚惶诚恐。”
小太监笑着应下,抿抿嘴说:“不敢当姑姑‘公公’二字,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姑姑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小梁子’就是。”
苏兰芷微微一惊,难道这就是以后的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看年纪倒也有可能,观其言行确实伶俐,她心思一转,端出一盘点心让他,小梁子眨眨眼,并不推脱,捏两块枣泥糕吃了,苏兰芷又给他倒一杯白开水漱口,他笑嘻嘻的道谢:“还是姑姑知道疼人,我跑了半天路,早就饿了,在姑姑这儿垫垫肚子,身上也有力气。”</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