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师此时倒像个小孩子了,毫不在意地对这些位高权重的客人道:“还没到开席的时辰,我先和奉阳王进去杀一盘,诸位请自便!”
谁能跟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计较?所以众人都表示会自便,太师您就放心地去杀一盘罢。于是王太师和陆华浓进了里间,王润苦哈哈地留在外头招呼贵客。
敬王似有似无地扫了王府下人收起的方才陆华浓所赠的画轴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装雕塑。敏王见状冷笑了一声,因着这么众臣在,没敢胡言。
里间王太师和陆华浓已经开了局,小厮上了茶之后也被挥退了,里间只有对弈的两人,相比外面的喧嚣,难得的安静。
陆华浓很喜欢这种感觉,颇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王太师眼睛利,一眼就看透了,笑呵呵地问道:“是不是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啊?”
陆华浓闻言面色如常,笑着说道:“太师说笑了,既然众人皆醉,我便也醉了,众人若是皆醒,我醉一醉也无妨。所谓枪打出头鸟,正是这个理。”心中却暗道这老爷子是修炼成精了,连眼睛都成了齐天大圣的火眼精金了。
“枪打出头鸟?这话倒是新鲜。”王太师笑嘻嘻地说道。
陆华浓眼睛一跳,面不改色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见地。”王太师点点头,指着棋盘道:“你这棋路和以前也有些不同。”
其实还没下到中盘,但以王太师的老练,开局便看出差异也属正常。要陆华浓说,自己如果能活到王太师这个年纪,怕也修成了精怪。
“鬼门关走一场,想法改变了些,棋路自然也变了。”陆华浓坦然道。
如今都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他死而复生,受了两次重伤还能小强一般顽强的活下来?
王太师倒没深究,只点点头道:“由死顿悟,豁然开朗,虽然难得,却并非没有,既然你有幸碰上了,珍惜便是。你如今很好,比以前好。”
陆华浓乐了,“敢问太师,我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王太师闭眼深思片刻,道:“其实还是这么个死人脸的模样,不过你如今脸上有了皱纹,大约是表情多了。”
陆华浓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了个半死,老爷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说本王死人脸就算了,本王才二十有五,正值韶华,哪里有皱纹了?
王太师瞥他一眼,摇头道:“定力差了。不过还是比以前好。”
陆华浓有些不明白了,“太师何出此言?”
王太师脸上已经没了笑,认真地看棋盘。
世人对捉摸不透的东西大抵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越是捉摸不透,越是心痒难耐。世人对于仙界也有着无与伦比的执着和好奇,比如一个神棍说几句语焉不详的签语就被奉为绝世高人或是活神仙。陆华浓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他看不透王太师,也不太明白王太师的意思,偏偏王太师坐定了活像个老神仙,看起来更加虚无缥缈,偏勾得陆华浓更加心痒难耐。
所以奉阳王第一次不装深沉了,落下一子后,追问道:“小润道我意志坚定,光耀门楣。李立说我忠心护国,大义泯然。在我看来,都是极好的。我如今失了过去的记忆,记不起以前的样子,听他们说得心神向往,倒想学上几分。所以,真想问清楚太师,何出此言?”
“以前太执着了。”王太师扫了陆华浓一眼,忽而笑了,“原来你不记得啦,不记得好。怪不得小润最近心情好到能陪我这个老头子下几盘棋,他那个臭棋篓子你是知道的,一盘都挨不到底……哎呀,忘了你不记得了,嘿嘿。”
陆华浓有些无语,他怎么觉得这老爷子在幸灾乐祸呢?
“太师……”
“这里没外人,跟小润一样叫我爷爷,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教过你不少东西呢。”王太师随意地摆摆手。
“恩师……”陆华浓学着寿王亲热地叫了一声。
“叫爷爷!”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好叫恩师爷爷?”陆华浓坚持不吃亏。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王太师瞪了他一眼,“我和你爷爷认识,你爷爷就是个直走不转弯的性子,还少言寡语得一竿子打不出个屁来,你父亲也是如此,以前你也是如此,大约是你陆家的遗传。如今你不记得过去的事,那乖僻性子也没了,依我看是再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