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只听杜氏酸溜溜道:“这光听她说怀上了就怀上了做不得准。我看一会儿我让人去请城里的女科圣手韩郎中来瞧一瞧,定下来了再高兴不迟。”
说了这话,就让丫鬟珍珠过来,让她出去叫外头的管事去请韩郎中来,等会儿过去替五姨娘刘招弟再诊一诊脉。
珍珠应了,转身离去。杜氏这才对秦达祖说:“方才惠平跟我讲了她要分家的理由,我听了觉得说得在理。所以我已经同意了她带着赵梅儿分家出去单过。”
“哦,是什么理由,让你同意了?”秦达祖问。
杜氏便把秦惠平方才跟自己说得话仔细对秦达祖说了。秦达祖听完也赞秦惠平考虑得周全,并说:“那就依惠平说得做。待分家之日,我便请里老来做个见证,我亲自写一个文书,与惠平断绝父女关系。将来周知府真要找我们的麻烦,也不至于秦家都受牵连。”
“爹,娘,我已经叫府中内外账房的管事们让手下的人在加紧算账。等账弄清楚了,我们就坐一起,把家里的人都叫来,把家分了。只是我要提一句,这分家的内情,就我们三人知道就行。免得漏出去,横生枝节。”
“行,就这么办。”秦达祖和杜氏一齐点头道。
——
五姨娘刘招弟的卧房里。秦达祖和杜氏以及秦惠平一起看着吴县城里有名的女科郎中韩郎中正在替刘招弟诊脉。轮换着左右手,韩郎中的手指搭在放了块薄绢子在手腕上的刘招弟上足有一刻钟之久,最后收了手站起来向秦氏拱手道:“恭喜夫人,五姨娘的确是又有了身孕。”
“哦,真有了?”杜氏挑了挑眉,看了眼隔着帐子躺在里头的刘招弟,遂又问韩郎中,“但不知她这一回怀得是男是女?”
韩郎中捋须笑起来道:“老夫诊出五姨娘脉象有力,这一胎多半是男丁。”
“太好了!太好了!韩先生做郎中三十年,他说是男就是男。哎呀,我秦家又要添丁了!”秦达祖先就抚掌高兴起来道。
杜氏和秦惠平则是淡淡一笑,这时候在东边屋子里睡的秦家宝忽然哭了起来,秦惠平就走出去看。
她方才和爹娘一起到刘招弟这院子里来,看韩郎中给刘招弟诊脉时,秦家宝正在东屋里睡觉,她就没过去。估计这时候醒了,哭闹起来,引起了秦惠平的兴趣,便从西屋里出来往东屋里去。说起来,她自从这弟弟生出来后,一直忙忙碌碌,还没有过来看过他呢。心里也好奇他长成什么样子,就走进了东屋。
进屋后就见到奶娘正在给秦家宝换尿片。见秦惠平进来,那奶娘忙向她蹲身行礼,秦惠平叫她起来,径直走到那摇床边去看躺在里头的孩子。
五个月的秦家宝长得还挺壮实,打眼一看,像刘招弟,眉眼挺秀气。四肢乱舞乱蹬,两只乱蹬的脚,一只长些,一只短些,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长短腿。
一边的奶娘这时候已经给孩子换完尿片,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怀里轻拍着说:“小少爷方才睡着尿了,这才醒了。这孩子好带,素日也是睡觉的时候多,比一般的孩子贪睡些。”
秦惠平也是喜欢小孩子的,尽管她并不喜欢刘招弟,但对于这个弟弟她并不讨厌。遂听奶娘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握那孩子的手玩儿。轮流握住他小小的指头笑着逗他,“家宝……家宝……我是你姐姐……”
只是孩子对她的笑脸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秦惠平便说:“家宝看来不爱笑哩。”
奶娘在一边解释,“许是姑娘是生人,他头一回瞧见,就看住了。”
秦惠平“嗯”一声,又去抓他一根拇指玩儿。忽然,她愣了下,发现秦家宝的拇指最上一节指节弯弯的,是平常人常说的“巧手”。民间有种说法,凡是拇指生得弯而上翘的人,他必定手巧,会做许多巧活儿。而她自己和爹娘都不是这一种手。
心里有了这疑惑,她就又去抓起秦家宝的另一只手看,发现他另一只手的拇指也是上翘的。这弟弟生了一双巧手呢。
“好好带着他。我去瞧瞧五姨娘。”秦惠平对那奶娘道,随即从西屋出来往东屋里去。那时候韩郎中已经被秦达祖送了出去,屋子里只剩娘亲杜氏,还有已经从床上下来,接过丫鬟捧着的茶向杜氏敬茶的刘招弟。
杜氏接了茶,嘴里在嘱咐刘招弟这一胎注意些饮食,望她生下个好孩子等语。在杜氏接茶的时候,秦惠平仔细看了看刘招弟的手,赫然发现她的手也不是那一种巧手,她的拇指也和自己一样是直的,而非弯的。可是按照常识来说,这巧手的孩子不该是爹娘有巧手,他才有么?
难道……
秦惠平不禁心中倏然一惊,再看向刘招弟时,眼里就有审视的意味。而刘招弟转眼看到秦惠平时,就忙上前来向她见礼,带笑道:“姑娘可回来了,咱们府里姑娘不在,就少了不少热闹呢。夫人抹牌之时也尽提起你,说你在她抹牌就光赢钱,你不在,她光输钱。”
“哦,是么?看来我娘这就又得赢钱了……”秦惠平微微一笑道。
“姑娘,坐下说话罢。我这里你还是头一次来呢。”刘招弟殷勤请秦惠平坐下说话。
秦惠平却说:“不了,我娘跟你说得那什么养胎这些,我不爱听,再有,手上事多,忙,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说完又对杜氏道:“娘,我先回去,还有许多事要等我去做呢。”
杜氏知道这紧接着要分家,自然是事情多,便挥一挥手说:“你去罢。既是瞧了五姨娘和家宝,你就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儿。”
秦惠平欠一欠身,便转身出了屋,一路上心里揣摩着这事儿回了明珠院。
进到自己屋子里,赵梅儿迎着她问:“惠平,如何?”
“我娘同意了,我爹也同意了,所以这事情是定下了,完全按照我先想的来。只是,梅儿,今日我去我爹娘那里,我爹说五姨娘又怀上了。而且后来我娘请了城里的女科圣手韩郎中来替五姨娘诊脉,韩郎中说这一胎极有可能又是男胎。这可把我爹高兴坏了。”秦惠平随着赵梅儿进屋后坐下道。
赵梅儿含笑接话,“这不是好事么?你又有一个弟弟了,你们秦家家大业大,子孙多些,彼此扶持也挺好的。”
秦惠平听了却苦笑摇头道:“这要真是我弟弟就好了,我就怕不是。”
赵梅儿听了,“啊”一声,睁大眼问:“为啥你会这么说?难道你发现了什么?我委实不敢相信呢。”
秦惠平抿抿唇,说:“先前我们家里的事情你都晓得。我爹这许多年来抬了几房姨娘,她们都没为我爹生下一儿半女。眼见这老了,一抬了刘招弟做姨娘,那刘招弟就先生了家宝,没几月又怀上个。且不说这后怀上的到底是男是女,就是这事情也让人怀疑……”
断断续续地秦惠平又把自己之前调查刘招弟的事情说给了赵梅儿听,最后又把今日见到秦家宝的那巧手后,经过一番比较后得出的结论告诉了赵梅儿,最后说:“你说,这刘招弟可疑不?况且,刘招弟这人心眼儿极多,为人又善妒,我很怀疑她和别人有染。不但是家宝,就是她现在肚子里怀的也不是我爹的种……只是可惜了,一直查不出来。”
赵梅儿听秦惠平说完,忽然想起以前在苏州念慈庵里听小尼姑们闲聊说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说有些尼庵里藏污纳垢,有些尼姑或者火工道婆为了银子,给那些到庵堂道观里头上香的妇人拉线搭桥偷人,或者是替一些风流的男子找相好的。要真是如秦惠平所说,刘招弟可疑的话,那她会不会是在庵里去上香的时候和人有私?
所以,接下来,她就把自己心中所想对秦惠平说了。
秦惠平听完眼神骤然一亮,一拍桌子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光叫人盯着她去哪里了?还不曾派人去庵里打听呢?往常她常去的是法华庵,我随后就安排人进法华庵去探上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