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旧习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根除。不久之后,关陇贵族中又兴盛起了认假子热潮,各门阀的家主和主要成员,见到寒门出身的子弟,凡是武功高强或者文采出众的,都想方设法,威胁利诱认其为假子。少则几百,多则上千。表面上是其义子,但因为这些义子都要随义父姓,并听从义父的命令,实际上也就成了从前家兵制的一种变形。
好在这些假子数量不多,关陇门阀也不敢像家兵那样,用武器铠甲武装这些假子,于是杨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这件事。但是他这一放纵,却是产生了另一个后果:那就是这些年轻的假子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成长了起来。
假子中的很多人后来并不是被门阀贵族收养在府中,而是随着隋军四处打仗,被征调入了军队之中,然后又因功升为了军官,转而控制住了军权,这才造成了严重后果。
这些假子,再加上原本关陇贵族的子弟,他们在军队中现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几乎主导了所在的军队,牢牢控制住了军权。这样一来,就让关陇贵族的根基更加稳固了,想动他们很难,非常容易激起判乱,就连如此雄才大略的杨坚也奈何不得。
听到这里,宇文明方明白过来,原来宇文家和其他的关陇门阀早成了皇帝的眼中钉。在杨坚和杨广父子看来,关陇门阀就是一头伏在自己身边的老虎,不知道何时就要反噬主人。
“其实,从圣上连续让裴矩和裴蕴两人入阁为相,便可见他是要扶持山东士族来对抗我们关陇门阀了!毕竟七个相国之中,竟然有两人来自同一个家族,这不要说是大隋,就是前朝和西魏时期,都从未有过的事!”宇文述叹息道。
他说的相,自然不是宰相,而是指隋朝实行三省六部制后,朝中习惯性的将尚书令、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七人称之为相国。
而尚书令则为右相,是诸相之首,处理朝廷一般行政事务。而皇帝则处理重大的事务。这一制度在杨坚当皇帝时,执行得较好。但自杨广登基以后,却是形同虚设,杨广是一个工作狂,几乎什么大小事务,他想插手就插手。让相国们更象是他的顾问,而不是内阁成员。
接着,宇文述又谈起了山东士族,这让宇文明不禁树起了耳朵,在赛诗会时,他就对裴矩印象颇深。
按宇文述的说法,相对于关陇贵族在隋朝的一家独大,繁荣鼎盛,山东士族在中央朝廷的势力却很薄弱。这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发生在北魏武泰元年(公元528年)的河阴之变,尔朱荣将北魏朝廷中的山东士族屠杀殆尽,使山东士族各大名望世家都遭受重创,数十年都未能恢复元气。
二是当今朝廷轻视儒学,还废除了自汉朝以来实行的九品中正制度,改行科举制。
这一措施虽然主要目的是想打压关陇门阀,但结果却是动摇了山东士族的根基。因为关陇门阀的子弟考不上官员,还可以入伍当兵,走军队这条路,混个军官和将领当当。
而山东士族却几乎学的都是儒学,除了象裴家这样的大家族还有几个在军队中混出了点名堂外,其他的山东士族子弟都只能当文官,走不了军队这条路。所以,他们便普遍心怀不满,大都专注教育子弟,而不愿从政。
不过,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隋朝是北周的延续,而北周是由西魏权臣宇文泰的关陇势力建立。而山东士族则主要效力于北齐,而北齐是由东魏权臣高欢所建。
杨坚能独揽大权,废了北周的皇帝,便是争取到了关陇贵族的支持。因此中央朝廷中九成以上的官员都来自于关陇势力,尤其是军队几乎都被关陇势力所控制。
由于皇帝杨坚的不信任,关陇贵族的排挤,几乎使山东士族在朝廷中无立锥之地,只能分布在一些地方官府中任官员。
尽管杨广即位后,便大力扶持山东士族对抗关陇贵族,不惜让内阁诸相出现了两个闻喜裴氏成员,但杨广登基毕竟只有数年,山东士族在朝中的势力还是很薄弱的,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基本上都没有人出任朝廷高官。
宇文述说到这里,宇文明便霍地站起身,他眼睛一亮,终于明白过来了。杨广为什么会干出这样让众人都觉得不可理喻的“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