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做了一会儿作业,唐心悦就改变了刚才的想法。大冬天的,她手上戴着陆秀云专门给织的露出五根手指的毛线手套写字,也冻的快僵了。
再看看才完成了一半的作业,老实说要不是以现在成人的心智,相信对方是怀着好意,她都要怀疑陆成宇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生病可以不用写作业,他还专门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咦?
唐心悦怔了怔,她想起来了,上一次陆成宇也是这样做的,可她刚刚大病初愈,为了维持在老师面前好学生的形象不得不连夜赶作业,结果到了学校交作业时老师还很惊讶,说病了就不用补作业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白工,心中把多事的陆成宇怨的要死,别说谢,以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现下以成人的心智重新审视这件事,人家明明也是好意。大约心里存着歧视,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总是会往坏处去想。
就像现在,她想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也是浑身一凛,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软,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她埋头继续赶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煤油灯燃起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橘色光芒,把身侧母亲穿针引线纳鞋补衣的身影,投映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
两个小的不知何时睡去,抱着膝盖缩在被窝里团成一团。陆秀云起身帮两人调整了下位置,免得肢体屈的难受。两人睡的香甜,一点也没有醒过来。
唐心悦望着小弟小妹睡熟安静的小脸,看着母亲慈爱的摸摸弟弟妹妹的脸颊,然后坐回身侧专心致志地继续干活,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自从妹妹嫁人,弟弟离世后,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一脸泪水,梦里的场景就是现在这样。
“怎么了心悦?哪道题不会做?”陆秀云看唐心悦久久没动笔,探身来望。
唐心悦回神,“没事。”她重新动笔,陆秀云在旁边看着她,不赞同道,“心悦,做事的时候不要走神,要专心。”
“嗯。晓得了。”唐心悦应道。
她在教育条件落后的村小读的书,后来进入了镇上的初中、市里的高中,成绩却是一直名列前茅,这离不开陆秀云给她打下的坚实基础,以及培养的良好学习习惯。
小时候题不会做,陆秀云就会耐心给她讲解。她本身差不多有初中文化,除了英语差一些,其他的都不错,那个时候要不是十年浩劫,加上家境贫寒,唐心悦相信陆秀云继续读书下去也是能考上大学的。
陆秀云这才低头继续做工,她手指灵巧地在鞋底上穿来穿去,光影笼罩着她秀气的容貌,和唐心悦有五六分相似,皮肤白净,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和普通村妇很不一样。
腹有诗书气自华么……唐心悦溜神想,冷不防被陆秀云拍了下,嗔怪道,“好好做作业。”
“……”唐心悦讪讪。这么多年,又回到被母亲监督着学习的境地。
做完了作业,收拾好明天上课的东西,唐心悦去厨房打了水洗漱,回来的时候陆秀云也收了针线筐,脱衣上床,睡了床上另外一边,把唐心悦温的热乎的位置留给她。
这床是以前老式的双人床,有着宽大的灰白色蚊帐,床不算大,但三个孩子身量都小,加一个大人统共四个人挤在床上也挤的下。
“呼~”唐心悦灭了灯,又冷又困,迷迷糊糊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很早,唐心悦就听到了身边的响动。母亲摸黑起来,去了厨房烧水做早饭。等到差不多了,才回来叫唐心悦起床,“心悦,要上学了。”
“唔。”她揉着眼睛,看了眼外面,天还没亮,风吹的呼呼的。
母亲点燃了煤油灯,唐心悦摸索着换好衣服,笈着鞋,转身把被子给床上还在熟睡的弟弟和妹妹掖好。
来到厨房,即使大冬天,陆秀云的脸也被炉膛的火照的红彤彤,锅里沸腾着米粥,散发着阵阵热气,氤氲了空气。
唐心悦看到脸盆里盛着小半盆水,毛巾也放在了里面,手伸进去,热乎乎的。
她洗了脸,端了杯子刷牙,一入口,水也是温热的。
唐心悦心中暖暖的。就算家里贫困,但母亲一直在物质以外的地方竭尽所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匆匆洗漱完,陆秀云立刻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黄澄澄的玉米颗粒漂浮在碗里,混合着白嫩嫩的稻米,面上一层黏稠的米油,清香扑鼻。
那时可不是为了多吃粗粮保持身体的均衡营养,纯粹是家里大米不够吃,必须要混合着其它杂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