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悦接过,那粥是陆秀云专门给她凉了一会儿的,喝上去并不烫口,进到嘴里米都熬的软烂了,就着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泡菜,喝两口粥,咬一截泡豇豆,嘎嘣脆,三口两下,一碗喝完浑身都热和起来。
“妈,我去上学了。”一抹嘴,唐心悦就想走。
陆秀云连忙拉住她,塞过来一样东西,“午饭记得吃,别省下来给幺弟幺妹他们。”
“晓得了。”唐心悦攥着母亲给的小布包,背好书包,走出了还算温暖的家里。
一阵寒风吹过,“好冷!”唐心悦立刻打了个哆嗦,忙把脸缩在破旧的围巾里,迎风前行。
这里十里八乡都只有一个小学,坐落在另一座山上,她要走一个多小时才可以抵达学校。她这还算近的,记得以前班上有个同学,单程都要走三个小时才到得了。
“今天的午饭是什么?”边走她掏出布包想打开看看,记忆中,为了方便携带,大部分时候都是窝头。
果然,一打开,里面两个窝头出现在她面前。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突然想尝尝味道,于是掏出窝头啃了一点,那么硬,只能用牙细细地磨下一小块,然后在嘴里用唾液湿润。
这窝头可不是后来白面和的,而是各种杂粮糅合成的,又硬又渣,化在嘴里口感非常难吃。吞的时候粗硬的渣子梗在喉咙里,伸长了脖子咽的痛苦。
“由奢入俭难啊。”她叹了口气,心里还回味着片刻前喝下的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小心收起馍馍,这是她中午的午饭,就算不好吃也要填饱肚子。
山里的路坑坑洼洼,从来没有平整过,一点都不好走,时隔多年重新走这条路,她一路磕磕绊绊,天蒙蒙亮,要小心瞅着路,别滚到山崖下去,硬是走出了一身汗。
“呼、哈、哈”腿酸的不行,她喘着气停下来,心跳在鼓膜中砰砰作响。
山里静的连鸦雀的声音都没有,而身后不远处慢慢传来脚步声。
唐心悦双手扶着膝盖,将一缕汗湿的额发撩到耳后,转头望去,只见远方天光初现,一个头发短短的男生踏着金色的晨曦,一步步走了过来。
对方越走越近,他的容貌清楚出现在唐心悦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一身灰扑扑、衣服打着各种补丁的男孩,脸被冻的发白,双手抄在袖子里抱得紧紧的。他本来浓眉大眼,长相颇为俊秀,可总是抿着唇一副郁郁的样子,让人觉得阴沉不讨喜。
他小时候的容貌和长大后相差无几,唐心悦脑海里登时一个人名一闪而过,如晴天霹雳,喃喃低语,“陆成宇?”
前一天还在看守所会面,重生一天后又见到了。
真是孽缘。
她转身继续赶往学校,再不看身后的人一眼。
时隔十年,这段崎岖泥泞的山路让她熟悉又陌生。
许许多多过往的场景浮现在眼前,身后不紧不慢跟随的脚步声不时突破到她的记忆中来。
过去和现在逐渐融为一体,她忽然想起,陆成宇以前也是这样跟在她身后。他们这个村里只有几个学生坚持读到了六年级。陆成宇就是其中一个。
他上课从来不认真听讲,成绩很差,尽会找机会作弄她。真不知道他上学有什么意思。
可他还是和她一样坚持了下来。除了寒暑假,每天风雨无阻,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前往学校。
想到他最后的结局,唐心悦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就算他经常欺负她,捉虫子吓她、抢她的作业本……可这样稚气的作弄比起她去城里读书遭遇的形形□□的歧视和羞辱,实在算不了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耿耿于怀,盼着他不得好。
毕竟他们两个同一个村里出来的,也是唯二考上初中的学生。
只不过陆成宇读了半学期就退学了。
她后来继续读书,高中的时候好像见过一次。再然后就是监狱那一面了。
这一次,陆成宇还是会落的那样凄惨的结局吗?
她不由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