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正碰上张孝全,一从车上下来唤了声:“三少……”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付江沅的精神已经十分萎靡,奄奄的总像打不起精神。而他狭长的桃花眸内亦是布满浓浓的倦色……那时的付江沅就像午夜的豆灯,生息飘渺,夜风中轻轻摇晃,只怕风雨稍大一些,呼啦一下,便熄灭了。
不由得想起,这曾是风靡一时的惊艳公子,翩然临风,面如冠玉,一身辗转的风流。流年似水,却像一场桃花,开了又败。
有的时候方才领悟,时间那样长,又那样短。
付江沅喘着粗气问他:“修文呢?”
张孝全过来掺上他的胳膊道:“已经送出城了。”
付江沅只是急迫道:“快追上去。”
张孝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付江沅这个心急如焚的模样,马上叫车追上去。
那车子驶得又急又快,眨眼出了城,一路奔着王修文离开的方向驶去。
张孝全骤然吸了口气,没想到派了那样多的侍卫还是遭到伏击。念了句:“糟糕,有人想要劫持小少爷……”
付江沅并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是一觉醒来,就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心中说不出的惶恐,想也不想的就往外奔。
那时候的感觉真是奇妙,通晓前世今生那般。并且庆幸自己赶过来了……
双方在城外展开激烈的交锋,付江沅带来的近戍侍卫将人拦截下,张孝全趁着这个当空吩咐人马上送素心和王修文离开。
付江沅从车上下来,站在车边远远的看到那辆黑色汽车在警卫的护送上重新上路向远方驶去。修长的眼睛淡淡的眯起来,透过漫天的风沙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长亭外,古道边,他的孩子离得他越来越远,有生之年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也或许此生此世王修文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而他只是无尽的留恋,如果人有来生,他愿倾尽所有,再换取一世,会将这一世亏欠他的通通给他。
身体两侧的手臂微微的打着颤,每一次想要抓紧什么的时候,又总是不得不放手。强取豪夺在挚爱面前不堪一击,有些东西含在嘴里尚且怕化掉,岂能紧紧的攥进掌心里。忽然觉得全身一阵痉挛,竟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素心透过车窗远远的看出去,幸好付江沅赶来的及时,那一伙人并未触及到王修文援兵便已经到了,他们得以继续上路。他看着那个人身姿挺拔的立在那里,衣衫飘渺,仿佛是纵横天地间的一匹狼。她指给王修文道:“修文,一定要记得我们的安逸是三少给的。”
王修文乌溜溜的眼睛以一个同样绚丽的弧度弯起来,望着那渐渐缩小的一团微茫,那个付三少立于风沙之间,碧草青青,他是那样的顶天立地。不由想起巧云说过的话,便在心里觉得付江沅也是个大英雄。他听了素心的话点一点头道:“我会记得的。”却见那尊雕像轰然倒塌下去。就仿佛骤然间的天塌地陷,而他孤身立于天地,只手为他撑起一片天的时候,最后终于不堪负重,不可遏制的向后倒去。
张孝全痛苦的爆发出一声呼喝:“三少,不……”
付江沅定定的注视着远方,看那汽车越走越远,他的心也被越掏越空。如果有可能,他也想看一看那个女人的脸,捧于指掌间告诉她,他虽是负她良多,却在最后将他们的儿子安然无恙的送走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那天付译派重兵将他拦在南山别墅里,如果他想,一定有办法挣脱任何的束缚。是他自己放弃了,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他后悔了,再不想跟她浪迹天涯。他分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等到再留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那痛苦只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她那样孤勇决绝的一个人,又岂会独活?
与其让她带着他给的爱痛不欲生的活着,不如让她咬牙切齿的恨起他来,哪怕铁石心肠诅咒他。付江沅知道,终有一天那恨渐渐消靡之后,她会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到时候天下会重新回到她的手中,或许还会有一个人对她至死不渝,她的人生终会回到原点上……没有他,她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只是,命运终结,他对她还有那样多的留恋。何其不舍,却再没有办法。他想执着她的手,谢谢她为他生了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欢喜。可是,通通没有机会了。付江沅像一片落叶般飘然坠落,不长不短的一生尽数浮现眼前。除却那些痛苦支离的,也有宁静安好的。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你想回到哪一年?
二十岁。
付江沅想,就回到二十岁。遇到她,便紧紧的抓住,不再蹉跎任何的一点好时光。
那样美好的年华,这一刻又仿佛是回去了。脸上浮现灿若夏花的微笑,这个惊艳八省的一军统帅,依稀又是昨天的模样,纵马驰骋,玉树无边,连唇齿间邪气的笑都是风流倜傥的。如果有生之年你遇到这样一个男子,他的名字就叫付江沅。
张孝全的心跳停止了,肺腑中一阵窒息,他喘不过气来,几步奔过去接住他。
高声唤着:“三少,三少……你醒一醒啊三少……”
付江沅的神色迷离涣散,望着他,也在望着整片长空,即便有风,天却很蓝,云亦很轻。这一刻当真是好,他终于看到那个女人的脸,十*岁的小姑娘,那样好,仿佛是十全十美,一颦一笑皆能动他心弦。让他想起天际的一轮皓洁明月,眉眼疏淡,神情倔强,却有着桃花般的嫣然脸庞。那个时候他看着她,就在心里想,估摸着是对这个丫头一见钟情了。
果然,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他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却见她也是伸出手来想要拉住他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牵着的手就再也不会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