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退出一步之遥。心脏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似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华铮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胸口。不可思议,自己竟魔障了一样。
眯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还请四小姐见谅……”这样的话说出来了,自己也觉得不合适宜,可华铮脑子里仍旧乱轰轰的,并不能说出一句妥帖又体面的话来。终归是做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心里面的震惊自然没人能够体会。
林君含泪痕宛然,呼吸亦是急促,相比之下却镇定很多,稳了神道:“知道华先生无意冒犯……实是这样的天太冷了……”
而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可以相互取暖,这曾经还是他教给她的,可他自己却不记得了。
华铮耙了下松散的发线,蒙蒙的夜色里眸光如闪,嗓音低沉道:“我去找些生火的东西来。”
他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冲进雨幕中去了。这个时候去哪里找生火的东西来?大雨幕天席地,将一切都淋透了。
只有华铮知晓,此刻不管去到哪里,只要不呆在这里就好。他连正常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肺腑之中满是灼热的光火,担心自己再做出其他不受理智控制的事情……经受冷雨浇灌之后,一定会清醒许多。他要想一想,自己如何会这样莽撞?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天上没有星光,哗啦啦的雨水中,整个森林阴寒密闭,就像一个无可逃生的牢笼,被困制其中的人只能绝望和等死。那样的严丝合缝,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华铮怔怔的站在那里,冰冷的雨水毫无节制的兜头灌下,也像浑然不知。这时突然很想抽一根烟,从口袋里摸出来,已经湿透了。被他揉碎进修长的指掌中,他不知是想了什么,脑子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却决定原路返回庙里去……留她一个女人在那里只怕会有危险。
远远看到明亮的火光,在这个阴冷漆黑的夜晚何其难能可贵。那一丛光火就仿佛是绽在人的心里头,似心底里开出的一朵太阳花,不由让人想到明媚和温暖。将任意的一点凄寒都融化掉了。华铮望着那点儿明亮的火光,就像久不归家的人有朝一日终于重归故里,看到窗棱里折射出的灯光,心头抑制不住的一阵动容。
林君含坐在篝火前,拿一根木棒将柴火堆积起来,无数火星窜到空气中,噼里啪啦一阵响,就像无数朵绽放的烟火。
那火光映着林君含的一张脸,明眸皓齿,绯红瑰丽。而她纤细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印在白底子上一般,摇曳生姿,也是动人的模样。
华铮定定看了一会儿,眼底光色又暗又沉。拾步走进来。
林君含闻声看过去,从容道:“华先生的外套烘得差不多干了,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她将外套递给他。
华铮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却没伸出手去接。她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映着世间万物,在华铮开来,这个女人即便诡计多端也如湖水一般清澈见底。
到底没有去抓那衣服,只道:“天气凉,还是四小姐披上吧。”
林君含收回手臂,目色安静地盯着火光看了半晌,讲故事一般静静道:“华先生一定还记得,最初我将你错认成了一个朋友。实则那也并非我的什么朋友,我恨了他多久?久得连自己都快要记不得了……”她的声音恍惚,梦呓一般:“华先生,你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如果你一直咬牙切齿的恨着一个人,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你永远再见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听不到他的声音,恨都无以为继,那些连你自己都不知晓的爱呢……拿那些爱怎么办才好?”
华铮修指微微攥紧,仿佛那是自己的一颗心。
喉结动了动,只道:“四小姐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我没有那样子错过一个人……”不过他想,那滋味该是十分令人绝望的。
林君含偏首看他:“真的么?”
华铮唇齿无声开合,良久吐不出一个字句。他只有短暂的记忆,便是从醒过来时开始。之前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也仅是听林君梦说起,说他是扶桑最勇猛的战士,一生为香会鞠躬尽瘁,其他一无所知。而他竟没有问及自己的情感,亦或曾经他只是个凉薄之人?却是通通没有想去验证过。此刻听了林君含的话,忽然很想知道曾经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又有怎样的人生与生活。
他挨着她坐下来,秋夜雨寒,这一方小天地却被烤得暖暖的。外面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拍打着破庙的檐廊,细密的雨丝从破碎的瓦片中一滴一滴的渗透进来。
静坐的时间久了,林君含有些乏了。靠在墙壁上不知何时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华铮从自己茫然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听到她微弱的呼吸,仿佛是拂在耳畔,细碎而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