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虽在孝中,事情却颇不少,头一个迎春年纪已长,贾赦便以贾母去世之故,说是将她接回家教导规矩,其实不过叫她做活补贴家里,贾赦自己暗地里又在挑选迎春的夫家——大房既丢了爵位,如孙绍祖那般人家自然是不要想了,他便将那些商贾大富的人家看起来,指望从迎春的婚事上捞一笔。然而一则贾政为人方正古板,主掌荣府之后,贾府渐渐地得了个“不知变通”的名声,商贾之家,姻亲无非夤缘钻营,见贾赦失了势力,贾政又无可为之处,都不大愿意结亲。
有那实在地方上刚进京的,或是家里财力一般的,贾赦又自恃身份,看他不上。因此婚事一时未谐,倒是迎春渐渐察觉父亲打算,终日闷在屋中,以泪洗面而已。
探春因王夫人命她管家,往来消息,较旁人要灵便,忽然几日听不见迎春的讯儿,就派人去悄悄问司棋道:“你姑娘怎么一回去,就再不出来了?便是守孝,我们姐妹私下走动走动也使得的,别闷在屋里,憋出病来。”
司棋道:“我们姑娘眼下都不知要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有心思走动?”
探春听这话不对,叫待书守在门外,自己携司棋的手细问缘由,方知贾赦的心事。她正担心此事,且又是物伤其类的意思,免不了唏嘘一阵,打发走司棋,自己在房中坐了一会,抬脚来寻宝钗。
宝钗自上回守灵之后,便再未与探春单独见过,忽然听报说她过来,想起黛玉在旁,忙转头看她,黛玉就起身道:“我先走了。”宝钗拉住她道:“她轻易不来,来了必然有事,你坐下听一听。”说话间探春已经进来,看见黛玉在,略一见过,各叙寒温,宝钗见她踟蹰扭捏,似有心事,便慢慢拿话引她,探春渐渐的就说年纪大了,姐妹各自分离,日后不知在何处,又向黛玉赔礼,说当初不该置气。
黛玉笑道:“那几句也叫做置气,那我们竟没个和气的时候了。”虽在宝钗屋中,却如主人一般,唤丫鬟们打点招待,宝钗的丫鬟也听她使唤,并不见外。
探春知道宝钗同黛玉要好,却不知她两个要好到如此地步,心内纳罕,又和黛玉说了几句软话,两人和好如初,探春方提起迎春的事来:“我听说大伯近日颇在四处探看人家,物色豪富家中适龄之子。”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宝钗道:“如今还在孝中,大老爷就这样急了么?”
探春垂眼道:“若是一出孝就要打发人,现在看起来都是晚了。”想了想,又道:“太太也在叫婆子们四处看呢。”
宝钗知她心中所忧,劝道:“太太那里,你不必担心,倒是大老爷那头有些可虑之处。”
可虑为何,三人心中都明白,沉默片刻,还是探春开口道:“宝姐姐,我想你是与知道外头的事的,能否…替我们打听打听,大伯那头都看的哪些人家呢?”
宝钗道:“你们家里的事情,我未必打听得到,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你叫丫鬟多给上门的婆子塞点钱,只说是琏二哥哥顾虑自己妹妹的婚事,请她多多帮忙,事情若成,还有重谢,这样她必然替你们尽心。”
探春原是未嫁女儿,不知道这里头的勾当,闻言还迟疑道:“只买通媒…婆子就好了么?”
宝钗笑道:“你不知道,做这营生的,必要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利口,去了东家,说得天花乱坠,到了西家,再吹得人间少有,至于事情成了之后如何,她却不管了,所以你先要买通了她们,她们替你上了心,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探春又问:“则一般这样勾当,需要多少钱呢?”
宝钗道:“总有几十上百,也尽够了,你若缺了,我这里还有些,你们先拿去用,只不可一次给了,免得收了钱不办事。”
探春记下,回去婉转和迎春说了,迎春还自犹豫,悄悄道:“我们自己干出这样的事,怕…不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