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急得道:“你自己的事,自己若不上心,这家里难道还有谁会替你上心么!”
迎春半晌才道:“我屋子里也没个可靠的人,进进出出的,难免漏了风声。”
探春见她竟是一点儿干系不想当,只是叹气,到底一点姊妹心肠,开口道:“你若怕了,我替你来办。”
迎春见她仗义,果然将自己的几副首饰拿来,探春悄悄叫人拿出去当了,打听常在那府里行走的几个媒婆,每人唤来,送了几两银子,又许下重喏,那几个媒婆本来嫌弃邢夫人给的钱少,不大上心,忽然遇见这副许诺,重又打起精神,不上几日,说了好几个人品样貌不俗的小户子弟,贾赦却又嫌这些人出不起聘礼,只把此事按下。
宝钗虽教了探春这个法子,心内毕竟不安,在房中踱来踱去,思量不止。
黛玉见她忧愁,不解道:“买通了媒婆子,嫁个差不离的人家,日后再有娘家照拂着点,总不至于过不下去罢?你又在烦恼些什么?”
宝钗道:“倘或真是寻个小家子弟,那倒是好了,我只怕那府里如今入不敷出,看不上这些小门小户的,把迎春卖去那大户做侧室,才是糟糕。”
黛玉讶然道:“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做小罢?”
宝钗摇头道:“从前只有大老爷,如今还有夏金桂,难说。”
黛玉就推她道:“你想想法子呀。”
宝钗苦笑道:“我不是在想么?若是探春,我是全不担忧的,惜春也不着急,只有迎春,父母兄嫂,全都是这模样…”
说到兄嫂,黛玉就一挑眉道:“琏二哥曾送我南下,我一路见他,虽是色字上头松了些,人却也没坏到底,他拢共只这一个妹子,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也不至于一点儿不管罢?”
宝钗蹙眉道:“现今那府里挥霍殆尽,都靠夏家补贴着呢,他在家里说不上话,且大老爷在…大老爷在…”她忽然拍手一笑道:“黛儿真聪明,咱们就去找琏二哥,连夏金桂前时欺负你的账也一起讨回来!”
黛玉忙催着她细说,宝钗就附在黛玉耳边轻轻说与她听,两人久已未相亲近,猛然隔得这样近,黛玉便被撩得有些心痒起来,想起贾母,忙推开宝钗,低声道:“我…我等你做就是。我先走了。”
一转身,逃也似地出了门。
宝玉中了秀才,阖府无不庆贺,贾政、王夫人等自不必说,便是贾赦也少不得贺了几句,回来却又挑剔贾琏。
又有夏金桂见宝玉高中,镇日在贾琏耳边说东道西,骂他不中用——她入府数月,渐渐把那威风摆出来,风头之盛,远胜于凤姐当年,凤姐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姑娘,有些事情上还讲个规矩礼仪,如夏金桂则撒泼打滚,无所不为,且如今大房败落,家中用度皆靠夏家支持,贾赦、邢夫人待夏金桂如珠似宝,遇事不管道理,先斥贾琏,勒逼得贾琏比先还苦了十倍——贾琏被父、妻几重责难,酸溜溜地道:“他便不考试,也有现成的一个爵位摆着,不比苦苦读书,到头来做个穷官儿好么?便他做一辈子官儿,都还未必有如今我这些家私呢。”
夏金桂冷笑道:“你再也不要提家私这话,如今这家里上下,那一处不是花的我的钱?当初我只当你们毕竟是个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少总还有些体面,谁知内里竟是这副模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给你这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白把我家里的东西都贴进去了!”
贾琏听她说的话不好,不敢与她斗气,闷头出去,身上没钱,也不好出大门,就在外书房混了几日,家里下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如今夏金桂得势,便一个个都去那头趋奉,把贾琏晾在一旁,长吁短叹,借酒浇愁,聊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