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愕然道:“宝姐姐她怎么心怀奸诈了?”
方姨娘实在不想拿这些事同未出嫁的女儿家说嘴,然而不说似又说服不了张靖,反复思量,才道:“薛家姐儿…她和我们姑爷有些不清不楚的,先是借故住在贾府,现在又一路追到苏州去了。”
张靖豁然起身,喜道:“宝姐姐也去了苏州?”
方姨娘见她模样,越发叹道:“傻孩子,你怎么还不明白?她是那样寡廉鲜耻的人,她母亲教出这样的女儿,家风可知,再说就算她母亲、哥哥都是好的,她这样心机手段,又是大龄不嫁的,你嫁到她家里,难免要吃她的亏,你懂么?”
张靖这才明白林海的顾虑所在,脸色煞白,讷讷道:“姨娘,宝姐姐她…事情不是这样的。”
方姨娘见她还不肯信,也懒怠多说,吩咐丫鬟们将她送回房去,一面又打发人照林海的吩咐去请太医。
这头还没着落,前面林海的小厮又来传话道:“老爷说要请亲家老爷吃饭,让姨娘吩咐厨房置办些清淡的酒菜,老爷还说,让姨娘准备十万两银票,预备着要用。”
方姨娘听见这样大数字,吓了一跳,倒也不加细问,只道:“我知道了,你回老爷,说小花园里桂花开了一些,我叫厨房蒸一尾鲥鱼,再烫一壶酒,他们两个刚好在亭子里赏花饮酒。”
那小厮束手听了,一一记住,过去回话不提。
今年京中似格外炎热,且又闷沉,虽已是早秋,天气却比夏天还更难熬。白日街上,行人稀少,官吏丁民,非是必须,绝不出门。
街上尚且如此,大理寺监中就更不消说了。男犯们还可乍着胆子,坦胸露乳,聊以解暑,女犯们却只好苦苦捱押,热不堪言。
今次新来的人犯大多是富贵出身,就越发地受不住这暑热了,看监的东婆子才当值两日,已经亲眼看见三个在狱中中暑的,她见这三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那三人中一个丹凤眼看出她的心思,忙不迭地就凑上来说好话,几句话说得东婆子心花怒放,索性开了牢门,把这几人挪到靠外头风凉一些的隔间去了。
谁知新来的典狱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见新收押了官家女眷,正是要好生磋磨她们以便收受贿赂的时候,见这东婆子先把人犯挪开了,少不了将她臭骂一顿,反而把那三人与从前就关在狱里的一干老犯挪到一起去了。
那几个关押已久的老婆子疯疯癫癫,全不能以常理揣测,这三个人一进去,就有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老婆子冲过去,抓着三人里最年轻的那个龇牙咧嘴地笑。
那人尖叫一声,“来人”“救命”喊个不住,外头看守的仆妇们却只是无动于衷,还是她身旁一个凤眼娥眉的女人站出来,一把推开那疯婆子,顷刻间又被另外几个老婆子给扭住,那几个疯婆子几人对那女人一个,立时就占了上风,那女人被扭打不过,大声道:“你们快来呀!不过是几个疯婆子,咱们三个年轻力壮的一齐上,难道还怕了她们不成?”一面说,一面已经又挨了几下,那年轻的女人迟疑着看身边的人,身边那贵妇打扮的人却瑟缩在一旁,一步也不敢过去,年轻女人就也站着不动了,不忍看见堂姐被打,还伸手捂住了眼睛。
凤姐见一个嫂子、一个堂妹都这么不争气,简直气得要吐血,然而此刻懊悔也已经晚了,她已经被人按在地上,挨了几下拳脚以后,忽然不知哪一个领头,又扒起她的衣裳来。
凤姐勉强抵挡几下,反倒惹来更多拳脚,求饶的话在口边转来转去,就是说不出来,稍一迟疑间,外衣已经被人剥去,她乘着一人不备,钻了出来,赶紧冲着外头道:“我们家还没定罪,未必就在这里关一辈子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不然等我父亲放出去,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罢!”
那典狱见她还说大话,嗤笑一声,道:“管你父亲是谁,进了牢门,就是我管,交十两银子,放你去隔壁,不然,哼哼。”
凤姐大怒,指着她道:“你敢!”话未说完,后头疯婆子们又饿狼扑羊一般把她扑到,凤姐吓得魂飞魄散,又叫她妹妹道:“你是死人么?就看人家这样对我?”
谁知她得意时候固然人人趋奉,落难之时,却是个个只顾自保,连这向来要好的堂妹,也只是站在墙角,不敢向她多看一眼的。
凤姐眼见嫡亲家人都靠不住,自己帮忙出头,反而遭此大辱,又气又急之下,竟当真吐出一口鲜血来,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