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话一出口,便知自己犯了蠢,然而宝钗毕竟是经历一世的人,她私心里总祈望着宝钗能有什么叫人意想不到的法子,因此虽然知道自己问的是傻话,却还是看着宝钗,两眼一眨不眨。
宝钗苦笑道:“若是犯了别的事倒也罢了,王家的案子是入了皇上眼的,哪是你想叫她去哪就去哪的?”
黛玉早知此理,却依旧失望地哦了一声,垂首不语,宝钗最见不得她悒郁模样,忙安慰道:“你放心,风口浪尖上我们帮不了她,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我们再想法子把她召回来就是。”
黛玉却道:“我本还想原来世上不止我们两个,身为女子,却相爱恋,以为这许是老天给我们的征兆呢,现在想来,征兆是征兆,却不是好兆。”
宝钗眉心一跳,上前握住她手道:“你是这些日子病了,拘在家里无事可做,所以才这样胡思乱想,她们不过恰好遇见这样的事而已,哪有什么征兆不征兆的。再说你我认识的人就这么些,已经出了我们这两对,那别人家里,我们不知道的那些,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你不要担心,老天既肯叫我们在一起,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黛玉低着头只顾捏宝钗的衣角,见她衣角上缝线开了,拿起来对着日光看了半晌,径自叫紫鹃拿了针线、剪子,将线头挑开,再细细缝好,宝钗见她这般,倒想起别的事来,唤来莺儿道:“冬天的衣裳量了有好些时候了罢?怎么还不见送来?”
莺儿道:“咱们没带针线上人,衣裳都是叫外头做的。今冬比以往要冷,大家都在赶大衣裳,还有许多针线上的人改去做织户了,人手不够,便拖了日子,青雀已经去催过,说是三日之内能有。”
宝钗挑眉道:“针线上人改去做织户了?”
莺儿点头道:“今年好多人来本地买丝绸,种地的看织户们赚得多,都投到作坊里去了,地倒荒着呢。”
黛玉道:“地荒着,交粮的时候要怎么办?”
莺儿道:“我依稀听说荒地可以减税的,也不知是不是,反正他们总不会吃亏吧。”
黛玉反倒越发忧心了:“荒地减税,然而朝廷考成并不会少,大家都不种地,本县赋税收不上来,宝玉岂不是要受牵连?”
宝钗也担忧道:“不知新荒的地有多少,要叫宝玉派人去看看才是。”抬眼见黛玉又露出颦颦之态,只觉这样对坐发愁也不是办法,想了一想,笑道:“你满心里只有宝玉,遇见他的事就只顾苦思冥想,却一点也不想着我。”
黛玉听这话稀奇,看她道:“我怎么不想着你了?”
宝钗就道:“苏州有这样多名胜,我竟一处也没去过,你这地主也不带我去见识见识,说起来我来这里这么久,除了去过几家铺子,连城门往哪开都不知道呢。”
黛玉道:“那容易,你看什么时候得空,我带你出去走走就是了。近的就去虎丘,远的去馆娃宫,都是好地方。”
宝钗道:“今天就去怎样?虎丘在城外,估摸着来不及,我们只坐着轿子,往街上走走就好。”
黛玉本也无事,便一口应承。两个人换了衣服,吩咐传轿,那外头人回说衙门里只有一乘暖轿,要去叫外头的轿子就恐怕不暖和,宝钗道:“不必麻烦,我和她乘一顶轿子就是。”扶了黛玉上轿,两人都穿着大衣裳,乘坐一顶两人小轿,竟还有余地,宝钗固然心疼黛玉之瘦削,黛玉却也牵着宝钗的手道:“你整天还只顾着说我,你自己也不对着镜子看看你瘦了多少,挨着都硌人了。”
宝钗笑道:“隔着大毛衣裳,你都能硌到,也是稀奇。”
黛玉白她一眼,道:“谁和你说现在!”伸手要掐宝钗,又收回来,愤愤道:“算了,穿得这样厚,掐也掐不到。”